葉亭宴踉蹌起,輕輕吹了個口哨。
于是宋瀾驚愕地聽見一陣機關聲響,隨即那船艙之下驟然涌現一群兵士,披堅執銳,不慌不忙地扳弄四的機關。
他這才發覺,他們所在的這艘船本不是普通的游船,而是戰船改制的!
有兵士將船艙之上用以遮掩的綾羅一扯而下,他甚至聽見了船上諸人張弓的聲響。
常照沉著臉打量了幾圈,沖宋瀾微微搖了搖頭。
方才他從街市直奔中,宋瀾從宮中帶出的人不多,本想著與彥平等人里應外合,但彥平與葉亭宴一道,此時遲遲未至,怕是已來不了了。
葉氏子的份明朗,宋瀾對他的猜忌生得太晚,如今想來,朱雀、軍,加上游移城中的守軍和金天衛,早不知有多人了他的心腹!
日后想要清理,都得面臨當初一劍穗便廢了金天衛的苦惱。
宋瀾心頭大恨,握著刺穿他肩頭那支箭,手邊略微用力,將它拔了下來。
撕裂的痛苦他一時險些沒有站住,常照手接住他,喚了兩聲“陛下”,心卻緩緩地沉了下去。
如今他們站在斷橋之上的全無遮掩之,落薇等人則有這艘戰船掩,真要起手來,勝負難料,實在太過冒險。
況且此離城不近,就算他的人聽令而來,需要多時間?瞧葉亭宴如今氣定神閑的表,說不得還有后手,如此境地之下,不如兩相罷休。
雖則他心中十分清楚,這兩個人是他的勁敵,若今日放他們出城,無異于放虎歸山。葉亭宴在宮中城中周旋這麼久,想來必在各個要之安下了人手,來日他們若歸來,他未必有抵之力。
可不管怎麼說,宋瀾才是他們的仇恨所系。
打定主意之后,常照借扶宋瀾起的間隙,飛快地道:“陛下,何必同喪家之犬糾纏,他們已被你從汴都趕出去,想來再不了什麼氣候。今日陛下負傷,若起手來,得他們魚死網破,便不好了。”
若在平日當中,宋瀾沉下心來,未必不能發現他言語中的破綻。
只是自落薇從谷游山以來,靖秋之諫、喪子之痛,兼之不知在太后宮中聽見了什麼,還有葉亭宴的背叛,他心力瘁,竟日顯癲狂之態。
宋瀾冷笑了一聲,恨聲道:“朕難道怕他們不?”
他話音剛落,葉亭宴便拾了那張長弓,重新搭弓上箭,對準了他。
夕已落,遠天只余殘暉,一片昏紅。
“護駕!”
眾侍衛再次列隊守在他的前,可宋瀾在一剎那,想起的竟是暮春場春獵那一日。
林召和那個馴馬人縱一匹瘋馬襲向前,千鈞一發之際,他余掃到了葉亭宴。
那時他就像現在一般,面不變,不慌不,沉穩地拉開了手中的長弓,眼神幽深一片,正在尋找場中的破綻、尋找一個最好的時機。
一箭出,刺穿了馬的眼睛,似有千鈞之力。
如今分明是他所攜之人更多,可不知為何,被擋在鐵盾之后,他仍覺得這一箭有千鈞之力,只要出一破綻,它便能穿盾甲的防護,穿他的心臟。
他知道葉亭宴的眼睛不太好——方才那一箭之前,他瞧見葉亭宴因夕的瞇了瞇眼。
如今夕已落,這支箭還會偏嗎?
一時間宋瀾竟冷汗涔涔,他自己都不肯承認,這麼多年來,他做盡了天怒人怨之事,卻因這一個小小的臣子未出的一箭,生出了恐懼之意。
有侍衛上前去為宋瀾包扎肩上的傷口,常照揮手示意周之人暫不要放箭,自己則站在橋上,思索著開口道:“葉大人好算計,不知你是何時預備下了這一切?倘若今日不曾救人,或是走了陸路,你又該如何?”
說著他自己還笑了一聲:“幸虧我高看了你們一眼,提前殺了他,要不然人被你們活著救出去,我便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葉亭宴按下落薇的氣得發抖的手,仍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我這個人從前很不喜歡冒險,如今雖然經常冒險行事,卻還是習慣盤算一切。無論我們今日走的是哪一路,我自然都是有預備的,就算只給我一個時辰,讓我從鬧市中救人,我也能想出萬全之策!常大人何必拖延時間,你心中清楚得很。”
他沒有把話說完,可常照聽懂了他的嘲諷——何必拖延時間,宋瀾不明白,他心中該清楚得很,今日分明是他和宋瀾設了局,結果葉亭宴和落薇兩人就在這倉促之間打了個漂亮的翻仗。
除了放他們走,他沒有別的選擇。
這口氣中的狂妄是他從未在葉亭宴口中聽到過的,這個人和他一樣,雖然心思幽深,在廷之中運籌帷幄,可他的鋒芒大多在明槍暗箭折出的冷鋒之中,鮮在他本人上滿溢出來。
常照有些恍惚,而宋瀾似乎也被葉亭宴那一箭所威懾,雖然心中知曉今日恐怕攔不下他們,仍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嘶吼道:“對了,蘇落薇,你可知道——”
水面上觳皺波紋頻起,有風驚掠而上,宋瀾迎著風,發出一串怪笑:“好歹朕還是在你上留了后手的!你知不知道,你點起來防著朕的那味香中,早被朕摻了些別的東西進去?哈哈哈……那也算是天下奇毒了,這是你自食其果!倘若你不曾防著朕,如今也不會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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