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落薇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這掌心的不適,宋瀾卻有些關懷地攥了,低聲問道:“阿姐的手怎地這麼冷?你子痊愈后不該勞累,可是近日事多?”
“雖說立春有些日子了,今日風卻大呢,”落薇搖頭,面如常,甚至出一個甜笑容,轉而道,“除夕之后見太師,前幾日還聽隨云說想念父親,今日總得尋個時機,你們父二人見上一見。”
落薇口中之人正是玉秋實的幺玉隨云,在宋瀾立后的第二年便了宮。
宋瀾后宮寥落,除了皇后,如今只有玉隨云一位貴妃并一個太后封的昭儀。
玉隨云是玉秋實之,自然與落薇不太對付,二人平素來往不多,如今落薇說出這話,不知有無挑釁宰輔之意。
宋瀾瞥了玉秋實一眼,在玉秋實笑言“多謝娘娘”之后才長舒了一口氣。
落薇冷眼瞧著這兩人做戲。
從前眼盲耳聾,竟毫沒有瞧出這對君臣之下的暗流涌,總覺得宋瀾是當年初見時茫然不知的孩子,畏懼大人的權勢,不得不做小伏低。
知曉之后,才驚覺這一切不過是演給天下和看的罷了,只是如今時機未到,心中寒涼也不能多言。
皇后落座后,點紅盛會方開,中和韶樂奏顯平之章[3],文臣與新科士子相攜前來拜見,場面一時喧然。
“亭宴?”
落薇今日昏昏睡,頻頻出神,直到宋瀾在側喚了一個從未聽過的名字時,才猛地清醒了幾分。
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剛被引上臺來的綠公子。
他施然走近,一言一行沒有拘謹的惶恐,只有漫不經心的懶散。
一抹暗,心聲忽驟。
側的宋瀾近了,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阿姐,這便是我自北幽擢拔的葉三公子,說起來還是你我舊人,阿姐可還記得?”
服綠之人直下拜,三叩之后才抬起頭來:“臣葉壑,拜見陛下,拜見娘娘。”
落薇死死地盯著他,他似乎察覺到了,角漫出一微不可聞的笑意。
宋瀾開口道:“亭宴,起罷。”
他應了:“臣謝陛下。”
正如落薇先前所說,方才還是響晴的春日,此時天際云朵卻越堆越多,有云掠日,天昏昏。
一側是垂手低頭的肅穆宮人,另一側是冷眼相看的宰輔,綠臣子的目掠過落薇,停滯了一瞬。
淺淡笑容之后,皇庭的天空風雨來。
落薇聽見自己問:“葉三公子?三公子……可曾加冠?”
宋瀾沒有察覺到的不同尋常,只是笑答:“自然,三公子名壑,號蕖華,字亭宴。”
“宴……是哪個宴?”
“盛宴之宴。”
第4章 東山故人(三)
宋瀾側的劉禧為葉亭宴斟了酒,宋瀾邊瞧著他飲下,邊繼續對落薇道:“葉老是當年濯舟將軍的親信部下,祖籍幽州,景寧十三年北幽告急,葉老戰死沙場,他家的幾個公子扶靈進京,與你我有一面之緣。”
北幽那場戰役打得慘烈,宋瀾甫提,落薇便想了起來:“我記得,不過……好似過了沒幾年,葉將軍家的大公子就在幽云河之役中落敗,輸得慘烈,先帝震怒,還奪了他們家的爵位。”
“正是,”宋瀾道,“當初若非父皇仁慈,念及將軍功勛,恩旨葉氏兄弟不必因兄落罪,你我今日還見不到三公子。幽云河戰役后,蔭庇不再,二公子仍在葉將軍舊部軍中,三公子四游歷,棄戎拾筆。朕至北幽時,虧得三公子暗中相助,才清了北方軍務布防和雜事。”
落薇方才提及葉氏一門沉浮之事,這三公子面上表分毫不,聽到宋瀾言語時,方揚眉恭敬道:“能與陛下同游,乃臣之幸。”
落薇打量著面前的葉氏三公子。
若沒有記錯,葉三公子的生辰與承明皇太子同年,比大幾歲。
宋瀾提及之后,思索良多,好不容易才捉到一些模糊的記憶——當年葉氏幾個公子進京之后,住在先帝安排的清溪院,三公子好似與太子十分投緣,甚至在宮苑之外見過對方好幾次。
宋瀾只在之后的宴上由太子引見了遙遙一面,而后葉三走時,三人同去相送過。
他不知曉此間的誼,故而只當是舊人,并無幾分舊。
可就算多年前接過,對方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記憶太過模糊了,連樣貌都忘得一干二凈……方才一瞬的心悸,是從何而來?
落薇這般想著,示意劉禧為葉亭宴斟了第二杯春酒:“三公子——如今該葉大人了,方才陛下道,大人不愿同兄長從戎,棄武從文已有多年,這天下文人,無一不以上京奪魁為榮,怎地大人直至如今才到汴都來?”
葉亭宴端著賜飲的垂蓮金盞,姿態恭敬,對答如流:“回娘娘的話,兄長不堪,令家門蒙,臣無長,有何面京面圣?于是臣懷揣為陛下盡忠之心,多年來在北幽苦心經營,現有尺寸之功,才敢在去歲制舉獻上文章,隨陛下京登臺,臣愧。”
多年來苦心經營?
他當初該是同太子有些的,若是苦心經營多年,是對誰盡忠?
刺棠案時,葉家尚聲名狼藉,這三公子多年不進京,如今來此,真是為了在家門敗落之后為自己謀求一個好前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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