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昶薄抿的時候, 五顯得更加凌厲,看人的目就有種沉戾的涼意。
阿朝心虛地清了清嗓,抬起手中的玉笄, 抿出個笑來:“既是哥哥送我的生辰賀禮,那哥哥幫我簪上可好?”
謝昶晦暗的眸看向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好像方才的胡鬧已經被忘得一干二凈。
他沉默良久, 這才淡淡開口:“嗯。”
阿朝乖巧地坐回妝鏡前, 頭上雙鬟散開,綠云盤起,瑞春替綰起高高的發髻,最后是謝昶用手中的玉笄為定。
整個過程盡管并不隆重,但卻是哥哥親手為貫笄, 在滿屋子關心、護的人的注視下完及笄儀式, 阿朝角彎起, 心中被滿滿的幸福綴滿。
妝奩前的容清艷,高綰的發髻似乎中和了眉眼間的清澈純稚,出一種更為的麗質。
謝昶無端想起那句,“暗合雙鬟逐君去”,及笄是許嫁于人的前奏,如今是鮮出府,見過的外男寥寥無幾,才未將芳心暗許他人。所以話也說得漂亮,什麼都聽他的,往后若真遇上“墻頭馬上遙相顧”的心儀之人,或許轉頭就能將他這個哥哥忘得干干凈凈。
從青山堂出來時,院外那棵高大的杏樹在北風中搖曳,枝椏被殘雪覆蓋,刺骨的寒風將他漆沉的眸吹得愈發肅冷涼薄。
下半晌,江叔請來的戲班在府中的雪蔚園唱戲。
阿朝裹著厚厚的銀白翠紋斗篷,手里抱著兩個熱烘烘的袖爐,一眾丫鬟婆子圍在一起看戲,倒也不覺得冷。
案幾上擺放著各零,熱騰騰的飲子冒著熱氣兒,阿朝抓了把點心糖在手里吃,心里又惦記起哥哥的好來。
知道忌口多,素日功課辛苦又貪,哥哥后來但凡出府,總會給帶些雜嚼回來,梨條、棗圈、脯、山楂糕,各香糖果子回回不重樣,當朝首輔冷著張臉在點心鋪子挑挑揀揀的場面實在很難想象。
眼瞧著天將暗,阿朝派了名長隨去澄音堂請哥哥過來用晚膳。
年底休沐,謝昶忙完手里的政務便提早過來了。
臺上的戲還未唱完,謝昶從外面進來,那一句“如今娘都唐三藏”恰好落耳中。
江叔見姑娘還在看戲,正上前稟告,被謝昶抬手制止,這才噤了聲。
“俺這里天生地無長,你何辜不近好婆娘……舜娶娥皇,不告爺娘……你非比俗輩兒郎,沒來由獨鎖空房……”
謝昶駐足聽了一會,眉心已然蹙,總覺得這戲文像是在影什麼。
心下斟酌片刻,忽然想起春未園那晚,小丫頭睡夢中胡言語的那幾句“哥哥何不睜眼看看我”,難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心里惦記的竟是這出戲?
可見心中有鬼,所見皆鬼,當晚一句戲文都能讓他倒流、理智全無。
就論今晨堂而皇之來他的腰,說明心里只是也把他當兄長,若有半點多余的心思,又豈能得那般坦坦?
一切的兵荒馬,都源于他自己難以自持卻不應存在的所思所慮。
不該,屬實不該。
謝昶攥手掌,深深吁了口氣。
……
小年一過,很快便是除夕。
兄妹倆用完年夜飯,坐在正廳守歲,小丫頭困得厲害,腦袋往下直點。
謝昶是這麼多年習慣了晚睡,即便另一個人在自己里沉眠,靠意志力也能保持清醒的狀態。
時在南潯家中也有除夕守歲的習俗,姑娘年紀小,容易犯困,往往不到戌時就睡著了,養父怕從椅子上摔下來,要來抱,小丫頭不肯,非要哥哥抱。
小丫頭生得雪團一般,套著綿綿的虎頭鞋踩在他的上,茸茸的腦袋枕在他肩膀,香的呼吸呼在耳邊,跟小貓似的。
亥時的更聲響起,阿朝渾一激靈,了眼睛,“不行了哥哥,我好困……”
謝昶總不能再像時那般,讓靠在自己懷中睡覺,“困了就先回房睡吧。”
阿朝卻不肯,“說好要陪哥哥守歲的,今年又是我們重逢的第一年,意義不一樣。”
謝昶倒是私心想問一句,哪里不一樣?
但最后也沒說出口。
“既不睡,”他垂眸思忖片刻,“正好,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便將《論語》從頭至尾背上一遍,記誦練的話,一個時辰也足夠了,正好讓我瞧瞧你這段時日的功課準備得如何。”
阿朝:“……”
你是魔鬼嗎?!
好好的除夕夜,阿朝頂著當朝首輔的死亡凝視,磕磕絆絆背完半部《論語》,其間有幾句讀斷錯,謝昶都給指了出來,并給予正確的釋義。
阿朝越聽越困。
不得不說,謝閣老的課當真枯燥無味。ĴŠǤ
學問上,阿朝相信無人能出其右,可這張冷冰冰的臉,平靜無瀾的嗓音,加上沒有任何調節氣氛的趣談,阿朝覺得自己唯一能堅持下來的理由就是對首輔大人的垂涎。
“阿朝,你到底在看什麼?”
阿朝足足幾息才反應過來,目從男人突起的結移開,面頰竟不自覺地染上一抹緋,“我……”
連自己都解釋不清,為何只顧盯著哥哥的結瞧,還足足瞧了半刻!
哥哥的結……要說和旁人的有何不同,阿朝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突起的那一塊在幽暗的燭火下顯得極為清晰,尤其講課時,結隨著低沉喑啞的嗓音上下滾,有種凌厲崢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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