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趙俊再無靜。
我喚了兩聲,他沒有回應,我便扶他躺好,開門出來,吩咐侍仔細伺候著。
那夜六哥因錯認而引起的逾矩,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此後他與我相時也無尷尬神,好像完全不記得那夜之事。
我卻記得他所說的話:我沒有兒子了……
為什麽這麽說?
這日,我遣退宮人,想問李容疏,又問不出口,畢竟我是兒家,未開口臉頰便燙起來。
李容疏瞧出我的異樣,以筆頭敲擊著書案,濃眉微挑,“長公主有事要問容疏?”
我嘿嘿一笑,“我想知道一些六哥的事,你必須告訴我。”
“長公主與陛下兄妹深,你親自問陛下便可。”
“有些事,他不好明說,我也不好問的嘛。”
“何事?”李容疏抱,裝作一副老的樣子。
“六哥子還健朗吧,你醫高明,六哥可曾命你診脈?”我決定先旁敲側擊。
他靈秀的眸子一不,瞳仁卻稍微一,“陛下自有太醫為其診脈,偶爾召容疏診脈。”
我瞇著眼,盡量說得委婉,“那六哥的子如何?有無疾?”
李容疏悠然問道:“長公主究竟想知道什麽?”
我口而出,“六哥喪子,因悲痛而醉酒,無意中說他沒有兒子了。我覺得奇怪,六哥年未三十,怎會沒有兒子?”
他目一暗,垂眸片刻,道:“陛下疾不可對外人道,不過長公主既然問起,容疏便說罷。以容疏診斷,陛下難有子嗣。”
“為何?”聽到他如此肯定的話,我驚駭得六神無主,“六哥真的有疾?”
“自靖康二年陛下被金兵追殺始,這幾年來,陛下並無一日安穩,四奔波,擔驚怕,即位於國朝危傾之際,煩憂國事,倉惶避兵,飽憂患,心皆創,子雖然康健,但那些驚怕的日夜在陛下的上留下了影。”李容疏平靜道來,卻更讓人難以承。
“父皇至有過二三十年安寧的帝王日子,六哥卻沒有一日安寧。”我重重歎氣,不心疼六哥,“六哥究竟是何疾?以你的醫,治不好嗎?”
“其實,陛下並沒有病,隻是……難有子嗣。”他好像不知如何解釋,才能讓我聽明白。
“那以後都不可能有子嗣了嗎?”我激道,“那六哥還能……還能……”
我說不出口,臉腮的灼燒一路燒到耳,略略低眸。
李容疏並無半分臉紅,自在道:“陛下寵幸嬪妃並無問題,隻是……子損,嬪妃較難孕,不過,陛下春秋鼎盛,未過而立之年,湯藥調理幾年,也有康複的可能。”
我終於放心,“是你為六哥調理嗎?”
他頷首,目平和。
靜默半晌,他倏然起,站在窗前,負手而立,著前庭三株碧樹芳華。
李容疏尤喜白袍,雖無以往的典雅繡,然而,任何一襲白袍穿在他上,總有一種明亮睿智的風采。我二十一歲,他十五歲,量已比我高出一小截,纖瘦的子穿著一襲月白長袍,尤顯秀頎俊。他那張玉致的臉蛋已退去稚氣與圓潤,蛻變麵如冷玉的年的冷弧線,比尋常的年更為銳利、深沉。
“黃天江戰,完宗旺也在鎮江。”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錯愕。
他如何知道的?
是了,他布在金國的探怎會不知完宗旺的行蹤?他該是早就知道了,卻為何無端提起?他想跟我說什麽?
李容疏仍是背對著我,“長公主見到他了麽?”
他的聲音宛如一汪鏡湖平靜無波。
“我被他擄走兩次。”我誠實以告,他是唯一一個能夠讓我坦誠說出與金人糾葛的人,也許是因為他是我的小師父,是智慧與謀略冠絕當世的神,年紀比我小,不會讓我覺得難堪。
“長公主是如何逃的?”他淺聲問道。
我如實相告,然後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李容疏回,因為背,他白皙俊秀的臉在斑斕的日裏,瞧不出是何神,隻覺得他的臉上全無笑意,“長公主對他有多恨?”
我凝眸,“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長公主可知,金主對這個皇太弟已不信任。”
“為何?”一語激起萬千心瀾。
“因為長公主。”他行至書案前,眸冷冽,“用太深的人做不了大事。長公主假死,金主知道了完宗旺對長公主的,後來長公主南歸的消息傳回金國,完宗旺決意南下,金主竭力反對。也許早在長公主假死時,完宗旺就失去了金主的信任,雖然他仍然掌控燕京樞院,握有金國半數兵權,不過金主有意拉攏完峻和完弼,以他們製衡完宗旺。”
“完宗旺喪失兵權了嗎?”
他搖頭,“完宗旺在金軍中名甚高,金主也不敢冒然削去他的兵權。完弼南侵雖有敗績,不過他與完峻手足深,聯手對付完宗旺綽綽有餘。自去年年初始,完宗旺的政見與諫言在金主眼中再無以往的分量,據探所傳的消息,這大半年來完宗旺積極拉攏金國宗室貴族,似乎有所圖謀。”
原來如此。
完宗旺對我做出承諾,意圖發宮變,弒君奪位,不是為了我,而是不得金主寵信才破釜沉舟地奪位。不過,他失寵於金主到底是因為我。
我問:“假若他意圖弒君奪位,你覺得他能事麽?”
李容疏道:“天時地利人和,要大事,三者缺一不可。雖然他極力拉攏宗室貴族,不過金國也大多是見風使舵的人,眼見皇太弟不再得寵於金主,宗室貴族對他隻是奉違罷了。容疏以為,完宗旺已是孤掌難鳴。”
“如此說來,他有殺之禍?”
“金主不會殺他。”他一笑,以極其淡然的口吻道,“長公主若要複仇,良機已至。”
我抑製住心中的激,問道:“你有妙計?”
他的目越過我,向後的壁,目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