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已經將車子停在門口,陳綏寧快步追上的時候,佳南倚着車門,依舊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便拉開車門,等坐進來,難得心極好地勾了勾脣角:“吃晚飯了嗎?”
“沒有。”佳南定定神,像是要找些事做,低頭看看腕上的手錶,九點四十。
他們依舊開着來時的那輛車,陳綏寧饒有興趣地說:“廚藝有進步嗎?”
佳南抿了抿脣,並未答話。以前閒着沒事,喜歡做菜,雖然味道未必好,卻也着他吃過。這段時間父親一直不好,偶爾待在家裏,學着煲湯做菜,多又進步了,味道或許依舊比不上家中慣常做飯的阿姨,只是許彥海吃了開心,便覺得足夠了。
“帶了這麼多新鮮蔬菜和臘回來,不如你試試?”陳綏寧淡淡笑着,雖是問句,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
“這麼晚了,你要是了,就去毓榮坊吃些東西吧,我做得不好吃。”
毓榮坊是他慣常去的地方,在翡海亦是首屈一指的私人會所,這個時間,不要說夜宵,就是他要滿漢全席,照樣能給他整出滿滿一桌。
拒絕,他便更有興味:“我只想吃你做的。”
佳南勉強笑笑,將腕錶擡給他看:“快十點
了,超市都關門了。住的地方柴米油鹽什麼都沒有。”
陳綏寧看了眼時間,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恰好車子開到路口,冷不防他便轉了彎,淺淺笑了笑:“我有辦法。”
車子開得極快,沿着大道徑直停在了翡海最是繁盛的CBD鬧區,只是這個時候商家大多閉門,人流也漸漸退去,城市中彷彿只剩下在高樓大廈中不斷穿梭的明氣流,無所不在,直至將暑氣吹拂開。
佳南看着他將車停在了君天大廈的停車場,然後拉着下車,一路往商場門口走去。
商場十點閉門,九點半便開始清客,此刻九點五十五,就連大門都已經半閉起來,約看到保安在巡檢。
佳南與他並肩站着,忍不住說,“走吧,關門了。”
陳綏寧依舊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只低頭對笑了笑:“再等等。”
片刻之後,有人矮着子從門下鑽出來,氣吁吁地站在陳綏寧面前:“陳先生,久等了。”
他隨意點點頭:“超市還能買些東西嗎?麻煩了,耽誤你下班。”
原本落下一半的電門便緩緩往上打開了,那人抹了把汗,臉上哪裏敢出一緒,倒是滿臉堆笑:“哪裏的話。這幾天月末盤點,本來就加班。”
君天大廈亦是OME旗下的大型綜合商場,一樓聚集着世界各地的奢侈品牌門店,頂樓是人氣極旺的食城,平時總是人頭攢,從未像現在這樣冷清。
佳南的鞋跟敲打在剛剛打掃乾淨的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遠遠地迴盪着,分外悅耳。商場裏的燈亦閉了大半,一樓的鑽戒、香水、華服、名錶……各世界奢侈品牌的店鋪都閉了門,半暗的線中,倒出一低調的奢華與優雅,與平時閒逛的覺截然不同。
他似乎注意到微微異樣的神,狹長明秀的眼中出些許彩,俯在耳邊說:“好玩嗎?還是想去逛逛?”
氣流微微撥起耳邊的碎髮,佳南有些不適應,只是搖了搖頭,平靜地說:“太興師衆了。”
他恍若不聞,只帶着坐上自扶梯,慢慢下去地下一層超市。
電梯發出規律而和的機械聲響,底下卻不似樓上,是燈火通明的。佳南被線煞痛眼睛,這個平日裏極熱鬧的超市,站在這個角度看過去,貨架碼放整齊,異樣地安靜,也就越發顯得空曠。
二十多道付款通道都已經關閉,只留下一條,一旁站着一名工作人員,早早地將推車準備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陳先生”。
陳綏寧停下腳步,瞥了佳南一眼:“好了,想買什麼,這總不會了吧?”
佳南一聲不吭地接過了推車,走在前邊,陳綏寧回頭吩咐了一句“不用跟着”,不急不緩地走在離三兩步遠的地方。
如今住着的那公寓,廚房裏雖從未開伙,廚碗筷是一應俱全,只缺了些調味用料。佳
南在貨架中穿梭了一會兒,便基本買齊了,一回頭陳綏寧依舊抱着雙臂,靠着一個貨架看着自己,明亮的燈映照在他深邃黑亮的眸子裏,倒是無波無瀾。
“好了。”並沒有和他多說,只是遲疑着停下腳步,“……要結賬嗎?”
他的脣角勾起一微笑,走到邊,隨手攬了的肩膀:“來都來了,多買一些吧。”
佳南十指握了推車,因爲用力,失去的手背上現出一條條青筋:“還要買什麼?”
他徑自帶着去果蔬區,隨手就拿些有機蔬菜往購車裏扔。
佳南只是站着,良久,才冷冷地說:“就今晚這一頓,買這麼多也是浪費。”
他正將一整盒娃娃菜往堆得小山似的推車裏扔,閒閒擡頭看了一眼,輕輕笑了聲:“許佳南,你最好別破壞我的好心。”
佳南咬了咬脣,看着他“心極好”地買了這麼多在自己看來本用不上的吃食,一言不發。
收銀通道也只開了一條,店員和先前經理模樣的男子依舊等在那裏,看到兩人過來,經理賠着笑:“抱歉耽誤您時間,這些東西還要再過一遍掃描,不然庫存對不上。”
陳綏寧倒是溫和地笑了笑:“錢當然是要付的。”
店員忙接過了購車,一一掃描價格,機嘀嘀的聲音在空曠的夜間很是清晰,最後屏幕上顯示了一個數字,陳綏寧去拿錢包的時候,才發現邊的東西都
在進產房的時候給助理了。他皺了皺眉,自然而然地回頭:“帶錢了嗎?”
“沒有。”佳南直接回他,答完才覺得有些異樣,這樣倒像是兩人一起來吃霸王餐——年輕的店員早就忍不住,抿脣微笑起來。
“陳先生,不用不用,這是爲了對賬的。”經理忙開口,化解這片刻尷尬,“不早了,我送你們出去吧。”
到底只是記了賬,推着購車到了停車場,又一一搬上車,陳綏寧踩下油門,往住駛去。
數日不住的公寓因爲一直有人打掃,塵土不染,依舊乾淨整潔。只是從小鎮上帶來的特產、超市買的食材堆在廚房的地上,倒頗有些凌。
他既然要吃親手煮的菜,佳南倒也沒有反駁,只是皺着眉,敲了幾個蛋打蛋羹,又切了些煮過的醃,和米飯一起燉上——看看時間堪堪指向十二點了,本就沒心思做什麼飯,敷衍一下也就過去了。
“蛋羹?醃?”後涼涼的男人聲音,“小囡,就這麼打發我?”
佳南沒理他,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的狼藉,冷不防被人從腰上攬住拉了起來,就這樣被他自後往前抱在前,有些薄涼的脣在了自己的後頸上。
蛋羹噗噗地煮沸了,有蒸汽將那鍋蓋頂得一跳一跳,佳南強掙開他的手,去掀鍋蓋。
他低低笑了聲,重新手將撈回懷裏,聲音低沉,又似含着別樣的愫:“別去管它。”
他
着的,很輕易就能到他的變化,這個時候……對於後的男人,似乎連吃飯都變得無關要——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的手已經探薄薄的T恤,一下下地點燃起火星。然而對佳南來說,這並不是慾的火星——而是憤怒,忍耐至今的憤怒。
要回到翡海之前的擔驚怕,停車場那個陌生人投向自己的鄙夷目,在父親牀邊痛恨自己的懦弱無能,沈容向自己時憤怒的眼神,以及最後的導火索——他的爲所爲。
“陳綏寧,你這樣快活嗎?”忽然開口,用異常冷靜的聲音說,“剛剛有了兒子,家裏還有婦等着,讓你爲所爲。”
他的作頓了頓,蒸汽的聲音嗤嗤的,愈發地響。
佳南趁着他一怔,掙開他的錮,徑直手將火關了,反面對着他,似笑非笑:“飯和菜都好了,你現在……是想先填飽肚子,還先上牀?我都可以。”
他的個子比高了一個半頭,眼神亦是居高臨下,沉沉着,英俊的臉上找不出毫表。
佳南兀自仰了頭笑,反倒不依不饒起來:“吃飯的話,我來盛飯;上牀的話……我去洗澡——我忘了是不是你告訴我的,哪怕是做婦,也要敬業。”
那雙烏黑的眸子裏已經醞釀起了風暴,佳南卻快意地笑着,現在自己似乎能稍稍到他的喜怒規律了……哪怕,知道這
會讓自己付出慘痛的代價——可是與他加在自己上的痛苦與傷害相比,那些又算什麼呢?
哪怕他只有片刻的失態,都覺得快。
陳綏寧黑的雙眸中漸漸積蓄起怒氣,語氣卻是平靜的:“我選後一樣。”
“好。”佳南嫣然一笑,轉揭開鍋蓋,似乎並不覺得燙手,直接端起了那碗蛋羹,反手就倒進水池裏,“走吧。”
月季式樣的極品國瓷湯盆哐啷一聲,摔碎在後,佳南從他與櫥櫃的空隙間出去,徑直走向臥房。廚房是開放式的,只走出了兩三步便是客廳,他將追上,拖住的手腕,沉聲說:“先等等。”
佳南聽話地停下腳步,睫卻微微一,等待一場疾風暴雨。
“你是怎麼了?”後他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倒有幾分閒散,“今天是存了心要讓我不舒服?”
“彼此彼此。”佳南譏誚地笑了笑,秀的雙目若有若無地看了看地上的羊地毯,“你想在這裏?”
他眯了眯眼睛,只手鬆了鬆領口,微笑:“脾氣說大就大了?”
佳南的掌心灼燙一片,努力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的痛楚上,儘量平息心底翻滾的激烈緒:“陳綏寧,現在我對你的種種,你還不滿意?你……是有多恨我?”
陳綏寧俯在茶几上拿了一包煙,出一支點上,角微笑的弧度不變:“小囡,你現在這樣,是對我好嗎?”他帶了几譏
諷和輕佻拍拍的臉頰,“有幾個人敢對自己的金主這樣說話?”
佳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嗤笑了一聲:“陳先生的選擇有很多,名媛、明星,當然都比我強。”
“可惜,沒有癱在牀上、等着坐牢的父親。”陳綏寧的目漸漸轉爲冷厲,夾了煙的那隻手擡起的下頜,“你最好還是乖一點。”
佳南重重咬住下脣,此刻之前強裝的堅強終於微微裂開隙,看着眼前這個外表英俊、心卻極冷酷的年輕男人,眼神一分分地黯然下去。
“陳綏寧,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其實自閉?”不再看他,慢慢地坐下去,“不知道爲什麼,只有在你面前,才驕縱放肆,纔敢說話。”
他依舊站着,看到着雙肩,緩慢卻又自顧自地說下去,心底的某竟也輕了一下,“嗯”了一聲。
“爸爸對我和媽媽一直不算好……媽媽死的時候,我恨死他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人。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媽媽的病或許會好起來。哪怕後來爸爸忽然對我百依百順,我心裏……還是恨他的。”一字一句地說,面慘白,“那個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原來你都記着——這些話我從沒對別人說過,只告訴過你,所以你就這樣對我。”
陳綏寧指尖的菸灰輕輕墜了一截在潔白的地毯上,落下一塊四散的污漬。他還記得是在國
外旅行,他們住很普通的家庭旅館,歐羅式的拱形窗臺上種滿了鮮花,月落進來,地上的影子亦是高低起伏,蔥蔥郁郁。
那時還小,一起的時候他對的親作只限於親吻,再難自,他總能忍下來,然後替撥撥額發,吻的前額說:“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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