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這個泰昌二年的炎夏,準備擼起袖子去爭一爭司禮監掌印的王乾,正想趁著朱常去避暑時,栽贓幾件辦壞了的差事到曹化淳上,萬萬沒想到,一口大鍋先從天而降,扣到了自己頭上。
認清了“敵強我弱”的客印月,為了逃避主犯的重責,哪里還會對本就當作跳板的姘夫客氣,那一張,將“招供”之辭說得言之鑿鑿。
李貴妃先前已對王乾有了“疑人斧”之心,這下逮到實打實的斧頭了,自要大鬧一場。
朱常聞知后,有些吃驚,但看著人證證皆有,還是李貴妃親自捉住的,聯想到王安抱恙、王乾上躥下跳地獻殷勤,又覺得此事確實可信。
王乾在前大聲喊冤,朱常念其舊時照拂潛邸有功,原本想從寬置,司禮監秉筆的重任先免去,轉到承運庫做個僉書。
不料,左斗理事的督察院里,跳出個年輕史,上奏彈劾王乾在營造昌平的避暑雅廬時,虛增花銷,貪墨金花銀。
史是東林派,據說還做過錢謙益的門生。
朱常想到京察剛擼掉的一批不太識相的東林底層,以及自己挑中來修《神宗實錄》的錢謙益,再看看已經上任為吏部尚書的浙江人商周祚,終于決定犧牲掉哪一派都不靠的王乾。
最終,王乾得到了歷史上王安的命運——充軍南海子。
客印月,則被朱常以“念其當年有哺育太子之功,且此番系脅從”為由,網開一面,令其遷戶回河北夫家,侯村。
至于紅秀和小玉兩個娃,鄭海珠向朱常和李貴妃提出,倆是命不由己的苦孩子出,自始自終都如傀儡木偶,無罪可糾,不如給自己置,送到崇明去種棉花算了。
李貴妃除了心頭患,樂得做起仁義慈悲的表面文章,點頭允準。
是夜,東廠衙門外的翠花胡同里,田爾耕收好銀箱,笑瞇瞇地對鄭海珠道:“恭喜夫人,看似置事外,實則除了司禮監一大患。”
鄭海珠看看天上被云翳遮了一半的月亮,有些怏怏地嘆道:“不算除得徹底吧,萬歲爺還是心。王乾在南海子,還有間屋子呢。他那麼多干兒子,總有個把長著良心,沒事會去孝敬他的。”
田爾耕眼珠轉了轉:“那,夫人的意思是……”
“你說呢?”鄭海珠的口氣里現出揶揄,“老田,你堂堂東廠的千戶,未必在見的事上,還得問我的主意?”
田爾耕一拍掌,訕訕地笑:“夫人這麼一說,老田我就明白了。我這不是想著,人是你要整的,是留一命,還是整死,得由夫人你給個示下嘛。”
鄭海珠道:“那就趕的,三伏天里,鬧個肚子,人就沒了,不是啥稀罕事。南海子那破地方。”
“行,一定辦好,”田爾耕頓了頓,又問,“那,客印月,怎麼弄?老魏去前,留下過什麼話不?”
“老田,你是爺們,老魏也是爺們,一個爺們被人戴了綠帽子,難不還想繼續供著?”
“行,河北比南海子,還更好手些。這娘們兒,咬出王乾,在世上也就沒啥用了。”
鄭海珠拿過保鏢蔡遞過來的酒壺,揮手示意他帶人退到矮墻外頭去。
田爾耕明白這婦人多半有新的機宜之事要商議,也屏退了自己帶來的兩個親信。
鄭海珠給他倒杯酒,語帶懇切道:“老田,我曉得,拔掉王乾這樣的活計,咱們不得不干,但沒什麼實在的油水可撈。現下萬歲爺以仁治,京中抄家的案子,麟角,廠衛的兄弟,兜里都干得不行,咱們還是得去京外找找路子。”
田爾耕嗅到了銀子的味道,登時興起來,潦草地抿一口酒,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找路子?夫人是不是,對南直隸的縉紳大戶們,得的?”
鄭海珠道:“那一,新任的天,商老爺,已經準備手,我和他關系不錯,怎好與他爭功。老田,我另有一塊,若是能去抄家,縉紳那點兒油水,都不了咱的眼。”
“哪塊?”
“福王。”
“唷,哎,這,哈哈哈哈,”田爾耕意外之后是驚喜,憋不住大笑起來,“還真他娘的是塊大!”
……
與田爾耕分開后,鄭海珠看看月亮的位置,對蔡道:“我們去朱先生。”
蔡和手下兄弟,早已不用看待尋常婦人的視角,看待鄭海珠。
而是把當作將軍,將軍打完一仗,總要“人帳下賞歌舞”。
拿著厚的月銀,不必像從前那樣在海船上干著刀口的營生,也不必像在東瀛那樣,看倭人貴族的面行事,蔡等保鏢覺得,靠在前院墻角職守一夜,給蚊子喂幾口而已,真不算啥苦差事。
后院深宅中,朱閱文伺候鄭海珠沐浴完畢,魚水一場后,見夫人沒有披離去的意思,竟是準備留宿于此,不免有些驚訝。
“沒啥,累了,明天再走。”鄭海珠輕描淡寫道。
又問:“你是不是,不習慣與人同榻而眠?”
朱閱文忙搖頭:“怎,怎會。”
鄭海珠并不想對方有什麼旖旎的誤會,以為自己從求進階到了起,遂口吻閑閑地問道:“你上回說要找胡琴的樂師,進展如何?可有看中的?”
“尋訪到了兩位,一位是京師人,一位是北邊過來的,會唱呼麥,倒是與那鋼弦琴的低音,能分庭抗禮。”
“哦,好。”鄭海珠閉目養神中,輕聲說道。
朱閱文稍顯小心地問道:“夫人不會忌諱,那位樂師是蒙古人吧?”
鄭海珠眼皮微張:“怎麼會,我們大寧鎮的滿桂滿將軍,就是蒙古人,我很看中他。”
“那就好。”朱閱文松一口氣。
“吹燈吧,我要睡了。”
一夜安眠,翌日,回到自家宅子后,鄭海珠喊來陳三妮:“你去盯著朱先生那里,若看到有樂師去排曲子,認清楚臉,跟蹤一陣,看看都是什麼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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