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步子踉蹌,想起碧玉的那句,興許茵茵也在等,等再去哄一哄,急切奔向裏間。
床榻上的人早已被汗珠浸,半瞇著眼極其虛弱,見進來,像是怎麽都瞧不清楚,盯著看了半晌。
裴晏舟上的冷沁得人不過氣,快要克製不住的怒意像是要將人吞噬。
但他此刻不得不讓開一些,讓柳氏能停在茵茵側。
輕的聲音響起。
柳氏彎下子,像是回到了宋錦茵小時候,兩人之間沒有經曆任何悲痛之事,一邊替著額上的汗,一邊同說著話,輕聲哄著已經陷迷糊的姑娘。
說的都是些瑣碎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沒有刻意的安,也沒有試圖去彌補那些傷害,卻偏偏能讓宋錦茵在這輕聲細語中到安定,逐漸又得了幾分清醒。
總算能聽見其他人的聲音,也能聽見產婆在同說話。
甚至在疼到喊不出聲,淚眼朦朧之際,還記得轉頭去瞧旁側那個臉蒼白的男人。
瞧他抿著,子僵地站在離不遠,無措之下是怎麽都不下去的冷冽寒意。
宋錦茵終於一點點地尋回清明,攢足了力氣去對抗那鋪天蓋地的疼痛。
屋裏像是燃起了盞盞燭火,熱氣彌漫。
已經分不清過了多久,直到一聲啼哭落下,宋錦茵才終於鬆了那口氣。
可實在是太累了。
累到連一手指,一下柳氏都沒有力氣。
閉眼前,瞧見裴晏舟靠近,昳麗眉眼布滿慌,猩紅眸底無半分鎮定,向來的手亦是冰涼徹骨。
原想衝他笑一笑,可忽見男人一滴淚落下,宋錦茵張了張,終是被疲倦吞噬。
穩婆在賀著恭喜,可裴晏舟隻看了那皺的團子一眼,便又將心思放回了宋錦茵上。
他子仍是僵得厲害,隻能小心握著睡著姑娘的手,用手心傳來的熱意,來一點點喚回他的清醒。
沒人敢在這時候去吵他,也沒人敢去勸那位主子,該是要離開婦人生產之地。
孫娘子帶著穩婆醫去領賞錢,柳氏亦是輕聲退開,了哭紅的眼,而後默默看了眼守在兒側的裴晏舟,終於放下心,跟著孩子去了側間。
屋子裏終是安靜下來。
裴晏舟眼底的翳也終於因著宋錦茵平穩的呼吸而散了一些。
隻是男人鼻尖仍有刺鼻的腥氣,像是在不停地提醒他,他的姑娘,因著他了天大的苦。
“茵茵......”
男人輕喚著的名字,承諾刻進心底,隻覺心疼又虧欠。
......
孫娘子去瞧了瞧小爺,又端了新燉好的湯匆匆行回屋子,見主子還守在床榻邊,又小心退了出去,想將湯先煨在外頭的火爐上。
隻是剛退了幾步,便見前頭的人起了。
小心替睡的人蓋好錦被,而後轉行了出來。
“好好守著,我去尋沈玉鶴,若是茵茵醒了,即刻差人來喚我。”
“是,主子。”
孫娘子點頭,同雪玉對視了一眼,原想說一句小爺甚是壯實,卻又因著主子周傳來的迫給咽了回去。
姑娘沒醒,麵前這位大抵是無心聽其他。
裴晏舟吩咐完便踏出了屋外。
外頭不知何時已經了夜,明月高懸,預示著明日的晴朗好天。
可男人無心多看。
他想起床榻上臉蒼白的姑娘,渾是散不開的僵冷,心底也是陣陣後怕。
其實早些時候,他一直盼著能有個兒,最好是像茵茵。
他會日日帶著,讓活得肆意明。
同他的茵茵一樣,一雙烏黑的眸子璀璨瑩潤,讓人舍不得苛責半句。
可今日經了這麽一遭,裴晏舟已經無法再承一次茵茵的生子之痛,即便隻是在旁邊瞧著,他都差點撐不下去。
他甚至本就不敢回想,當時的茵茵有多兇險。
“主子。”
倉凜見他出來,輕聲開口,跟著他後。
裴晏舟回了些思緒,嗓音幹涸沙啞。
“何事?”
“顧將軍在趕來的路上病了一場,昏迷了些時日,約莫要再晚幾日才能到城。”
“可有大礙?”
“木大夫說,是將軍憶起了所有往事,心緒不平,加之這些時日的勞累和奔波,氣上湧又引發舊疾導致,休養幾日便能平複,我們派去接將軍的人已經同人了麵,想來後頭的路,應當不會再出岔子。”
“之前傳回的消息裏,將軍不是已經憶起了柳氏?”裴晏舟眉心擰了擰,側頭道。
“是,但屬下估著將軍隻憶起姑娘和柳氏兩人,如今該是想起了全部,關於宋致生的那些年。”
裴晏舟聽罷久未出聲,許久,他抬頭瞧了瞧夜,想起他應承過柳氏的話。
半個時辰後,他讓人喚來了柳氏。
彼時他正站在宋錦茵的院中看著前頭那扇閉的門,想著裏頭的姑娘,任由月落在他上。
“世子。”
柳氏一瘸一拐停在他跟前,而後同他一起看向了前頭。
適才瞧見了裴晏舟所有神,瞧見他因著茵茵失了分寸,也瞧見了他那雙冰冷眸子裏唯有的一道影。
柳氏知曉,往後該是不用再有任何擔憂。
“世子之前允諾我,待茵茵子安穩,便讓我親自選擇去,不知眼下可還作數?”
“嗯,隻要不傷害到茵茵。”
“我會去同茵茵說。”柳氏紅著眼笑道:“這一次,我會告訴我要去哪。”
也會告訴,的娘親會一直陪著。
柳氏溫話語落下,裴晏舟突然想起趕來的平勇將軍,想起裏頭的姑娘盼了九年的團聚,想起他終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年時期盼過的家,突然側頭看向柳氏。
“為何不選擇留下?”
“留不下的。”柳氏眼中映出廊下燈火,目溫,“我做過柳側夫人。”
“我可以替你換個份。”
“茵茵和他,不能有半分汙點,更不能留下把柄讓人詬病。”
的兒,到能抵上這條命。
但除了,還有數不清的虧欠,無法當做無事發生,無法因著一己私去賭。
還有當了將軍的宋致生。
朝堂上刀劍影,什麽都做不來,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替的人除去障礙,比如自己。
“那你如何打算?”
“若世子應允,我想削發為尼,去廟裏替茵茵母子祈福,往後餘生,隻盼茵茵和他平安康健,也盼世子行事順遂。”
裴晏舟半晌沒說話,直到新煎好的藥送來,他才想起喚柳氏過來的目的。
“將軍在趕來城的路上,他憶起了往事,該是會尋你見一麵。”
“見便見吧。”
柳氏垂眸。
在茵茵喚娘親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放下了一切。
都過去了。
即使再見一麵,他們也都回不了頭。
顧簡平不是宋致生,而,也早已不想再當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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