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之上，禪房的茜雪是被外面的敲門聲驚醒，翻個，瞧見直欞窗出微，打個哈欠才反應過來，昨晚還在聽蘇供奉講經啊，騰地坐起來，睜大眼睛環顧四周，竟空無一人。

居然不見了！莫非不過是場夢，著急下床，無意間到枕邊的書，看到《太上老君常清凈經》，才確定蘇供奉昨夜真來了，不是癡心妄想。

敲門還沒停，茜雪應聲，兩個小道姑端碗清粥走進來，施禮道：“公主，今早我們看殿下還沒醒，沒敢打擾，如今金吾衛已經在外等候，公主先吃點東西，好回去。”

嗯了聲，坐下喝粥，試探地問：“早上你們進屋了嗎？”看對面出狐疑神，立刻笑著說：“哦，昨夜我這里有只小花貓，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想問一下，你們看見嗎？”

小道姑搖搖頭，“清晨我們推門瞧了眼，并沒有花貓啊。”

茜雪繼續垂眸喝粥，尋思蘇供奉不會又翻墻出去了吧，手還矯健，噗嗤笑出來。

曉得他昨晚是來哄自己，走了那麼遠的路，月黑風高，見到的時候就不氣了，只是心里仍舊搞不明白，不知對方為何非要替別人認錯。

蘇供奉這個人，心思真是難猜。

茜雪吃完飯，臨出門前問仙姑要了那本經書，放好了才騎上緋櫻，隨金吾衛回到華清宮。

到了留香殿，先沐浴更，接著梳妝打扮，折騰半天才去見陛下，看著無事，棠檀桓才長出口氣，勸道：“皇姐，以后再不可貪玩，萬一有事如何給太后代，還好老人家昨天早上起駕回宮，不知道你鬧這麼一出。”

“陛下，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至于丟啊。”

巧笑嫣然，端起清茶抿了口，目落在飛霜殿大堂，一纏繞，尋著心上人的影子。

梨園的歌姬在唱曲，聲聲耳：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骨相思知不知③。”

相思啊，顧名思義，講的是彼此念想，這滿腔也不知是不是自作多，到頭來全要付之東流，想必還沒那個牽腸掛肚的福氣，算不得一句——相思若何，芭蕉聽雨，癡綿到天明。

作者有話說：

①②出自《太上老君說常清凈經》。

③溫庭筠《新添聲柳枝詞》。

第56章 水邊開芙蓉（四）

蘇澤蘭人還在山上, 早上發覺外面有靜，連忙藏在院中大樹后，等人離開再翻墻出來, 找到昨晚拴在道觀草屋的馬, 又整理儀容，來到前堂聽了會兒講道才離開。

公主被金吾衛接走的時候，他恰巧也看到，瞧一眾人走遠了，只剩自己, 才慢悠悠地下山。

雨后空氣輕靈, 翠鳥鶯啼，一聲聲鳴顯得樹林越發幽遠，地面，被風吹落的野花凌，點綴著枝枝蔓蔓, 暴雨流下的清溪流淌，他閉上眼，聽耳邊馬蹄聲，心里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一會兒下了山, 還要面臨那些熙熙攘攘，為一個深諳此道的權臣, 也曾叱咤風云，如今卻覺得疲憊。

指尖發，懷里還留有昨夜溫，一朵云飄又飛出, 擾了他素來平靜如水的心。

若是能尋到一安靜地, 只有兩個人, 他就看著，無論做什麼都好，花池里養魚，園中種樹，捉上幾只小貓兒，悠悠哉哉，一般的生活瑣事自己都能做，做飯可以學，應該會把小殿下養得很好吧。

可惜長大了，不能總待在自己邊，大不中留，總要嫁出去，他又不能陪一輩子，轉念想為何不行，自己只比公主年長十歲，仔細保養，應該可以相伴很久吧，段殊竹也比冷瑤大五歲，現在看起來還不是很康健，天天活蹦跳。

他想著想著，自己都笑出來，稚得可以。

接下來要面對的事可不，沒時間捉這些有的沒的，他撿了些海棠花籽，策馬奔騰，一路飛奔而下。

皇帝在華清別苑住滿三天，擇日回宮，第二天上朝便接到一份奏疏，狀告尚書省左仆歐曾派人到史臺威脅崔彥秀，致使對方畏罪自殺。

棠檀桓面上凝重，心里舒坦，果然不出所料，回來就有事等著，一步步都踩到自己心上，他還不確定誰促，八是那位蘇供奉，既攔得住翰林院，又與樞院的關系不清不楚，本事真不小。

無論如何都好，他就坐收漁翁之利。

一份迫崔彥秀致死的狀子，一張親生兒子狀告父親的奏疏，后者危力太大，歐死罪難逃。

棠檀桓并不心急，先吩咐南衙圍住左仆府，羈押歐，又派史臺與刑部會審，罪證都已落實，對方瞧見親生兒子的奏疏，當場氣暈過去，別的罪名都好說，親人背后一刀，足以治他于死地。

這案子翻不了，臨死前也不明白雨霖為何如此，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他若是完了，歐家也無人躲得過。

歐左仆關死牢，守衛長傳話，皇帝念在他對朝廷有功，網開一面允許親人探視，歐只只愿意見夫人，囑咐對方與自己撇清關系，只當所有事不知，另告知大理寺卿千萬別來求，大局已定，連累的人越越好。

至于那個親生兒子，他搖搖頭，再也沒有日的意氣風發，眸子渙散，悠悠道：“我也顧不得他了，縱使我真有罪，狀告生父致死，自己也很難善終，夫人只管顧好，至李家還能護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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