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深陡峭的走廊，耳邊時不時傳來鐵鏈蒼啷聲，發腐霉氣縈繞鼻尖, 讓人骨悚然，杏琳一邊小心扶住公主，一邊捂鼻子。

守衛提上燈，低眉順眼, “公主仔細腳下，千萬別摔著。”

茜雪蹙眉, 并不吱聲，這是第一次來牢房，比想象中還要森森，眼前除了那盞守衛的燈晃晃悠悠, 似乎一切都墜黑暗。

鮮紅石榴墜在石板上, 就像黑的, 不停流淌。

快走幾步，來到牢房最里面，燈一晃，一排寒涔涔的鐵柵欄立在眼前，墻上只有盞小燈，昏黃照不到地面，眼前似乎有團人影，聽到靜，微微地嘆息，抖了一下。

守衛連忙打開牢門，公主忍住嚨里的惡心，快前幾步，“先生——”

兩盞燈匯聚在一起，茜雪方才瞧見崔侍郎幽暗的臉，一日不見，蒼老了許多，從來梳得一不茍的發髻凌不堪，緋長袍落下無盡影。

心口發，腦海里還是在崇文館庭院中侃侃而談的崔先生，儒雅又隨和。

“先生一定了委屈。”俯下子，波粼粼的眸子瞧著對方，“可要茜雪做什麼？”

崔彥秀頓了頓，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十七公主，過朦朧燭火看對方的臉，干干凈凈眸子在漆黑牢房里顯得更加純潔。

他沒想到十七公主會為自己屈尊到昏暗牢房來，抖了抖，眼睛里閃出一，又很快湮滅，“殿下不該到這里來，臣——并沒有什麼委屈，不值得公主惦記。”

明明還是那個清風明月的崔先生，人雖然落魄，但氣神仍在，眉宇間的浩然之氣連昏慘慘的牢房也不下去。

才不會相信那些七八糟的罪狀，就算是對方承認，也絕對另有苦衷。

“先生不要說這種話，咱們也不是今天才認識，騙得了別人騙不過我。”

崔彥秀并不接話，眉目低垂，角卻顯出一微笑，他總算沒有白教，陷囹圄之時還能夠被信任，世間再沒有比此更加舒心之事。

何況公主殿下不只聰慧，還很有膽識，這般恐怖暗的牢房，有幾個人敢深夜來訪。

他愈發欣了，卻不知該與說些什麼。

沉默不語，外面的杏琳著急，提醒時辰不早，宵之后回宮麻煩。

崔彥秀這才抬起眸子，迎著公主憂心眼神，慢慢道：“殿下今日能來，臣激涕零，但臣真沒有委屈。”忽地放低聲音，抖著附耳：“殿下……不要忘記臣在崇文館說的那番話，還有——切記小心邊之人，比如——翰林供奉蘇澤蘭，若不能為公主所用，定要除掉。”

茜雪心里咯噔一下，如何會提到蘇供奉，這件事與對方什麼關系，心口撲騰跳，還想繼續問，卻見崔彥秀閉雙眼，輕輕闔，“公主請回吧，不要再來。”

一副不再開口的模樣，茜雪連著了幾聲“先生。”

對方只是搖頭。

外面的杏琳實在等不了，雖說公主宵后也可以宮，但到時又要驚一大堆人，上上下下傳出去不好。

“殿下，時候不早。”

守衛也小心翼翼進來催，只得退出牢房。

這一路心里鬧騰，既為先生擔憂又搞不懂為何會提到蘇供奉，馬車子碾在才下過雨的潤路面，發出不似與往日細微的響聲，卻讓十七公主越來越心煩。

帷幔隨風飄，一縷風飄進來，杏琳打個哈欠，水汪汪的眼睛著對方，小公主膽子還真大，今兒自己嚇個半死，殿下一點兒怯都沒有。

此時瞧公主峨眉，可見發愁得很，清清嗓子，小心寬，“公主，依奴說不用過分煩惱，正不怕影子斜，崔侍郎一定沒事。”

茜雪搖頭，不知不覺嘆口氣，“這件事不太對，我總覺得必有。”隨即提高聲音，對前面駕馬的小太監道：“去興慶殿。”

杏琳張張口又合上，好賴在宮里，晚就晚吧，即使自己勸，對方也不會聽。

茜雪走進興慶殿的時候，矅竺正捧著澡豆與柳綠長袍踏出屋門，外面的太監忙不迭跟著跑，“公主來了！”

矅竺一愣，發覺對方臉不對，揮手讓兩邊侍退下去，躬笑：“殿下，供奉他——”

茜雪心里急，沒理睬，徑直走向屋，矅竺愣愣，只得手擋住后面的杏琳，無奈地：“姐姐在外面等吧，里面不方便。”

青枝屏，浴斛①蒸著蘭花水熱騰騰，蘇澤蘭今日淋了大半天的雨，回來換服仍覺不干凈，剛好臨睡前沐浴解乏。

單手撐在木桶邊，閉目養神，忽地耳邊傳來匆匆腳步聲，聽得出來很著急，但落腳極其輕盈，他抿而笑，這是聽了十幾年的聲音，只屬于小殿下的腳步聲。

他沒，沉住氣不吭聲，等那蝴蝶般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想著對方一臉驚慌的樣子。

站在青枝屏外的十七公主確實慌不已，才反應過來矅竺手里拿的是澡豆，明明人家在沐浴，自己就這麼大搖大擺闖進來。

臉頰騰地發紅，看一只修長胳膊撐住頭，像竹溫的影落在青枝屏上，供奉好似青松秀，只是上半也能和屏風融為一，如本來就畫上的一般。

公主不由得發呆，蘇澤蘭余早瞧見，小殿下婀娜多姿的影子隔著青枝屏，像朵含苞放的牡丹花，披帛微微翻飛，流在屏風上，如蜿蜒起伏的河流，緩緩繞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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