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差人送來的糕點悉數放在案幾上，一口都沒有過。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巧見到家而留在宮中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做幾次領舞換來不必出宮，付出的代價已經算是很小了。

然而事過去之后，再回想起來似乎又覺得有些窩心。

明明就是可以做領舞的，可是只為著自己不想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子做妾，便得一個人在這間屋子里養病，等到什麼時候姑姑覺得不那麼礙皇后的眼了，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姑姑說不該忤逆皇后，在家的面前訴委屈，可云瀅倒覺得，若說自己哪里做的不對，也就是沒有皇后那樣的出與尊榮罷了。

若是出高、爬的高，還會有這樣的委屈嗎？

林芳煙一貫是心疼的，這屋子沒有地龍，便特意吩咐人給攏了一盆炭暖一暖，省得剛發過汗又凍得更嚴重了。

那炭比不得皇后殿中的銀碳，云瀅在床上歇了一會兒，便趿鞋下榻打開窗子氣。

“阿瀅姐姐，你怎麼把窗子打開了？”

一個穿淡窄袖的歌姬提著食盒走進來，見云瀅站在窗前氣，桌上的茶水糕點半點沒用過，連忙把摁回了床榻，“你再這麼吹風下去，豈不是病得更厲害了嗎？”

云瀅只顧著想自己的事，被握住了手掌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在窗前站了有一會兒，衫上已經沾染了寒氣。

“茗雪，你們不用排歌舞了嗎？”外面的竹歌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停的，云瀅見拿來了一個食盒還有些驚訝：“是教習讓你來給我送飯的嗎？”

這個茗雪的歌還不過九歲，平常只是跟著姐姐們一道學習，還沒有宴歌舞的機會。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教習說怕你過了病氣給大家，所以我來送午膳給你。”

在教坊司的歌舞伎中也是有排位的，誰歌唱的最好、舞跳的最，說話也就最有底氣，阿瀅姐姐是領舞，又最教習寵，大家自然而然也就有幾分敬著、捧著。

云瀅寵慣了，突然被教習這樣防備，茗雪有些害怕會生氣，“阿瀅姐姐，你別難過，現在外面天寒地凍，教習也是謹慎，萬一宮宴上出了錯，大家都得挨罰。”

“教習這樣做是應當的，我為什麼要生氣？”

云瀅看茗雪往長幾上放飯菜的時候眼睛時不時要瞥一眼旁邊的食盒，一時忍俊不，便主掀開糕點盒的蓋子，拿了一塊棗泥遞給，“小饞貓，你看能看出來這糕是什麼味嗎，想吃就拿呀！”

并不意外姑姑會這樣做，跳舞又不能跳一輩子，教坊司里的姑娘誰不盼著揀高枝，能被有權有勢的皇親貴族討要了去，雖說坤寧殿里的事不是教坊司這些郎所能知道的，家又額外賞賜了許多年節下的糕點，可不能做國舅爺的妾室已經了事實，總會有人說閑話的。

能在這里清清靜靜地練功，比聽那起子人閑言碎語好多了。

茗雪歡歡喜喜地應了聲是，這可是家差人送來的東西，教習姑姑也不常有吃賜糕點的福氣，更不要說們這些連嘗都沒有嘗過的人了。

里塞著又又甜的棗泥，含糊地稱贊了一番，看著食盒里沒有被過的痕跡不免生疑：“阿瀅姐姐，你自己怎麼不吃呀？”

云瀅只是搖搖頭，倒也不是故意賭氣不吃，只是病中傷心，沒什麼胃口罷了。

“你喜歡吃糖瓜嗎？”云瀅打了個岔，又塞了一塊糖瓜給茗雪，還沒見過哪個小孩子不喜歡吃糖的，不過飴糖歷來貴重，教坊司里等閑見不到：“喜歡的話姐姐再給你拿兩塊。”

這種糕點趁熱吃才好，現在勉強能就著粥吃一兩塊糕點，姑姑午間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也不來嘗一嘗，剩下的白白放在這里太可惜了。

茗雪見云瀅遞給自己的糖瓜，突然有些遲疑，含著里的那塊棗泥想了想，“阿瀅姐姐，糖瓜會把我的封死嗎？”

“誰同你說這糖能把人的封死了？除非你要換牙，否則吃完多用柳枝拭幾次牙齒就好了。”云瀅被這副沒見識過的模樣逗得有幾分想笑，忽然又覺得有些辛酸，“這東西甜得很，你吃兩塊正正好，多了要牙疼的。”

茗雪也知道自己人看了笑話，低著頭看腳尖踩著的那塊青磚，“是羌姬姐姐們坐在一起用膳的時候說的，們說阿瀅姐姐癡心妄想，所以家才賜給姐姐這麼多糖粘住，你用那些心思。”

這沒頭沒尾的傳話讓云瀅用巾帕拭手指的作一頓，初聞只是有些疑，繼而眉峰漸攏，一怒氣從心底升騰而起，“羌姬們在嚼什麼舌？”

茗雪料想到阿瀅姐姐聽了會生氣，但還是被嚇了一跳，小孩子不住糖的，也同樣害怕大姐姐的突然翻臉。

“們說阿瀅姐姐以為家同你說過幾句話就能一步登天，所以才瞧不上做國舅爺的妾室，尋死覓活也要留在宮里，可是家其實并沒有那個意思，又不想姐姐難堪才賞賜姐姐的。”

宮子閑來無事，總說些捕風捉影的八卦，坤寧殿的真實況傳不到教坊司來，但并不妨礙旁人結合已知的消息胡編造。

云瀅抿了，一言不發地從榻上起，原本線條和的面龐忽然顯出嚴峻的神，茗雪十分害怕是不是現下就能沖出去和羌姬們打一架，向后了脖頸：“阿瀅姐姐，你可別說是我說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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