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太還不夠毒辣，但這片大地已然出夏日的浮躁。

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漫夭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心頭微窒。

“容兒，怎麼了？不舒服嗎？”邊的人見黛眉輕皺突然抬手按住口，忙詢問。他的聲音無比溫，且略帶張。手過來，一到，便如避毒蛇猛般的躲開。冷聲道：“和你沒關系。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這已是被帶離烏城的第六天，邊的男人自然是以為已經被一箭死的啟云帝。想不到他如此狡詐，找了個替卸下的防備，而他早已趁混城，躲進的房間，只等心力瘁后的“勝利”歸來。

力被封，雙眼讓一塊細長的黑布蒙住，什麼都看不見，也懶得揭開，因為此刻不想看到邊的這個男人。

啟云帝眸一暗，手垂了下來，沒有回答的問題，只悵然輕嘆，“容兒，你就這樣討厭我嗎？”

“是，很討厭。”十分肯定的給他答案，面容冷漠，神與語氣中的厭惡之異常明顯。

啟云帝面驀地一白，冰灰的眸子里出一片死寂，猛地咳嗽起來，一陣比一陣急劇，帶著沉重的息，聽在耳中，仿佛一個將死之人要將心肺都一并咳出來的覺。是這幾日來，聽到的最多的聲音。

馬車停了，小旬子起車簾，遞給啟云帝一顆黑漆漆的藥丸，“皇上，您快含著這個。”說罷轉眼看漫夭，目復雜，語氣似是懇求又似埋怨，“公主，奴才求您別再氣皇上了，您這麼做，遲早會后悔的。皇上不像您想象的那樣，他從來沒有對不起您，如果沒有皇上，您以為您能活到今天嗎？”

“住口！咳、咳、咳……誰準你多了，出去。”啟云帝沉聲喝道。

小旬子不甘的了聲：“皇上……”

“朕你出去！咳咳……”

見皇帝怒，又是一陣咳嗽不止，小旬子忙住了口，嘆著氣退出去。

漫夭轉過頭，看不見啟云帝，只能聽到他如同撕裂心肺般的咳嗽和息，微微皺眉，不知怎麼了，心中不自覺多了一的不安。小旬子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后悔？他說沒有啟云帝，活不到今天，可是，若不是啟云帝，又怎會了那樣多的罪？即便從前啟云帝對真正的容樂公主有大恩，那與又有何干系？不是容樂，只是漫夭。這樣想著，心中便安定了。

咳嗽漸停，邊的男子沒再開口，只是靠在車廂，目溫而又復雜，一直看著的臉。覺到他的視線，別過臉去，有些不自在。這樣的相，詭異得讓人心里發。

馬車走的是偏僻的小道，可能是考慮到懷有孕，馬車行駛速度不快，且每過一座城，都會在客棧住上一晚，讓人為煎上一碗安胎藥。

有些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他可以對待同一個人，狠心的時候冷酷殘忍，之時又細心周到？他的心思，像一潭深水，讓人琢磨不。不知道他何時又會給狠狠的一擊，是害的孩子還是利用做籌碼要挾心的男人？無論是哪一種，對來說，都是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即便他對再好，也不會激他。

邊城之夜，一家普通客棧的上房，終于抵不住多日來的疲乏困意，沉沉睡去。

推門而的男子緩緩靠近，在床邊輕輕坐了，小心翼翼揭下眼前的黑布。著那張每日出現在睡夢里的容，他面上一貫的溫和儒雅褪去，目癡然如醉，眼中一片哀傷。只有等睡了，他才敢取下這塊黑布。他害怕清醒時看他的眼神，那麼濃烈的憎恨和厭惡，像是一把鋼刀，穿腸剖腹，直扎心底深，更勝過那一日城墻之上，他親眼目睹朝穿著他裳的替毫不留出利箭的那一刻。本是他意料之中，然而，他的心，仍在當時隨著那支箭，支離破碎。

容兒，你為他，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卻獨獨對我，這般殘忍。

他在心里無聲輕嘆。

“皇上。”一夜行的小旬子輕步而，小聲喚道。

啟云帝頭也不抬，隨口問了句：“況如何？”

小旬子低聲音回道：“皇上所料一點不差，幸好我們去的及時，早他們一步，現在太后娘娘正四派人尋您呢。南、北朝也派出很多人查探消息，各關口都有人盤查，如果您不想讓太后娘娘找到我們，那我們的令牌就不能用了。”

啟云帝點點頭，這些都在意料之中，他淡淡吩咐道：“照原定計劃，去準備幾套布裳，喬裝上路。”

小旬子應了，又猶豫道：“可是皇上，您的藥……不多了。”

啟云帝問：“還剩多？”

小旬子憂心忡忡道：“正常服用，怕是撐不過兩個月。”

啟云帝清眉微蹙，沉片刻后方道：“以后每次用量減半，再由三日一次改為五日一次。”

小旬子驚道：“這如何使得？您的龍……唉！皇上，您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啟云帝冰灰的眸子里一片死灰般的寂然，他凝著靜靜躺在床上睡夢安詳的子，苦笑道：“已是半個土的人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你去安排吧。”

小旬子無奈地退出去，為他關好門。

啟云帝坐回床邊，想握握的手，卻又怕吵醒，最后還是放棄了。他看著那雙手，幾近和他一樣的蒼白，突然不知道，當初救，到底是對還是錯，如果他們就在那個時候一起死了，是否就能避免這后來所發生的不幸？

第二日一早，漫夭醒來時，天大亮。

睜開眼，看到床前站著一個子，只掃了一眼，也沒細看，便皺眉問道：“你是何人？”

那子溫一笑，將一套布裳隨手放到面前，說道：“容兒，起來換服，我們該走了。”

漫夭一愣，詫異轉頭，瞪著他看，這“子”竟然是啟云帝！怔了怔，想不到他堂堂一個皇帝，扮起人，竟似模似樣。

“你……你怎麼打扮這樣？”困的眼神掠過一嘲弄。

啟云帝仿若不見，只溫雅笑道：“權宜之計。”

漫夭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話：“原來齊哥哥是個大人！”

皺眉，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難道又是容樂的記憶？再凝眸他，雖是一布衫，但材高挑，面容秀雅著一子英帥之氣。忽有一種模糊的悉從心底掠過，仿佛這樣的他，曾經真的在哪里見過。

“你以前是不是這樣穿過？”不知怎麼就問出了這句話，不在意識之。

啟云帝微微一震，眸忽然亮了起來，急急上前抓住肩膀，“你記起什麼了？”

漫夭猛地回神，對于自己奇怪的心和言語有些懊惱，這是怎麼了？他以前的事和有什麼關系？忙低下頭，神冷淡道：“沒有。你出去，我換服。”

啟云帝止住作，神因那冷漠的口氣而黯然，收回手，直起子后退兩步，緩緩轉過去，膛微微起伏，眼睛盯著地面，輕聲說道：“我，不看你。”

漫夭抓起裳的手又放下，他的意思是不出去？郁悶地扭過頭去，朝相反的方向，不看他，也沒有任何作，無聲的表示抗議。

啟云帝似是料到會這般，他斂去方才的失落之，回頭溫和笑了笑，面帶寵溺道：“如果容兒沒力氣換裳，那我來幫你。”說著人已經過來了，漫夭氣極，拿裳拍開他的手，用眼狠狠剜著他，悶聲道：“轉過去！”

啟云帝住了手，笑起來，聽話的轉。漫夭迅速地換好裳，那裳的尺寸竟剛剛好，像是照著的比例量定做一般的合。

穿好裳，啟云帝將按到椅子上坐了，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便掙扎反抗。

啟云帝大手住的肩膀，語氣依舊和，卻帶著的警告，“容兒乖乖坐著別，我不想傷著你和孩子。”

漫夭立刻停止掙扎，相信，這個人絕對能說到做到。憤怒的盯了眼銅鏡里那一臉溫和仿佛無害的男子，氣惱地別過頭。

啟云帝不在意的笑了笑，角噙著一抹苦，用雙手攏了的頭發，銀白的發泛著的澤在他指間流淌，像極了他們那曾經一去不復返的時。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梳理著發，然后將其綰起，雖然作有些笨拙，但卻認真而仔細。綰好頭發，他拿起一塊藍的布，將其整個給包住，在側面系上一個結，結帶垂下，別有一番風韻。

他又拿過一個小盒子，盒子里分很多個小格，里面盛滿不同的凝膏和脂，他用指尖沾了些在臉上涂涂抹抹。

他彎著腰，臉離很近，兩人的鼻息清晰可聞。

漫夭軀微微僵，總想躲開迎面撲來的灼熱氣息，但下被他扣住，彈不得，只得任他作。不能掙扎，又不愿看他，索閉上眼睛。

足足半刻鐘他才停下作，滿意的看了一眼他的杰作。

漫夭睜開眼睛，看著鏡子里完全陌生的臉孔愣住，那是一張完全沒有任何可言的臉，卻也不丑，只是平凡，平凡得讓人看十次也記不住。原來沒有人皮面的易容，也可以這樣完。抬手在臉上嘗試著了一把，竟什麼也不掉。

啟云帝笑著將東西收起，拉著走出去，小旬子已經等在外頭。

這一次路過繁華街市，他沒再點道，也許是因為易了容，不擔心別人認出，又或者是有警告在先，了解有多在意腹中的孩子。

街上行人很多，馬車走得慢，漫夭聽到外頭有人議論，說宗政無憂重金懸賞，尋找的下落，并瘋狂般的帶人四找，心中頓起波瀾，想著無憂正為寢食不安，便心急如焚。可現在這個模樣，就算說是南朝皇妃，怕也沒人信。嘗試著用各種方法遞出消息，結果，不論遞出去的是什麼，最終都被啟云帝親手送回到手上，而被選擇的遞信之人，無一例外的讓他滅了口。

就這樣被他死死困在邊，像如來佛祖手中的孫悟空，怎樣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不喪氣極了，本就是有子的人，如此折騰，愈發的疲憊不堪，走幾步道都想睡過去。

“容齊，你究竟想怎樣？”馬車里，極度疲倦的靠在車廂板上，憤怒而絕地瞪著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質問出聲。

啟云帝以相同的姿勢靠著，他的眼中有著同樣的倦怠，定定的著，沒做聲，只偶爾發出一陣咳嗽。

停停走走，二十多天，他們還在路上，不知道在小心的避著誰？真的是太累了，這樣日夜不安的猜疑防備，永無止盡的斗心斗智，累，他也疲憊。

不如，攤牌。

說：“皇兄，我現在還你一聲皇兄，我想問問你，我的利用價值真有那麼高嗎？高到讓你不惜用三十萬大軍作餌？你抓住我，到底想做什麼，不妨直說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你我到底是兄妹，如果是我能做到的，看在你這些天盡心盡力照顧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我考慮考慮。如果犯了我的底線，是我所辦不到的，那你即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全你。”

啟云帝看著倔強的雙眼，眼睫垂了一下又揚起，他冰灰的眸子了，聲問道：“那容兒告訴我，你的底線在哪里？”

氣恨說：“你知道。”

啟云帝皺了一下眉又挑起，“宗政無憂？你害怕我利用你威脅他？”

“是。”無比堅定的回答。

他瞳孔一，雙微，只覺氣上涌。總是這樣，明知不可能，卻總想聽到否認的答案。他轉過頭，手握拳抵著蒼白的，咳了幾聲，再開口，聲音如同寒風掠過破陋的塤，垂下的眸子晦暗難明，“他在你心里，竟已經如此重要了嗎？你寧愿自己死也不愿他到傷害？為什麼？”

那句為什麼，問得艱難。

漫夭道：“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也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男人。我可以為他生，亦可為他死。”

唯一？

說：唯一！

他心中遽然一痛，眼底涌現出深濃的悲哀緒，那是一種從靈魂深出來的仿佛被全世界拋棄和背叛后的悲哀。可他依舊微笑著，似是三月春水，溫在表，冰涼徹骨。他垂著頭，張了張口，許久都發不出聲音。最后，在咳聲中，模糊的吐出一句：“你……確定嗎？”

“是。”又是一個肯定的答案，毫不猶豫。

而那個“是”字的尾音淹沒在他一陣陡然激烈的咳嗽聲中。他低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捂著，似是想極力抑制住咳音，但卻無濟于事。

他的頭發垂下，遮住一側臉龐。瘦削的肩膀因忍的咳而不停的抖，那后背明顯的骨架廓清晰異常，一滴艷紅的滴在車板上，在他腳邊濺開，漫夭一愣，疑的蹙眉，似乎并沒有說什麼過分刺激他的話，他至于如此激到吐？抿了抿，對于這個男人，真的不想心，甚至惡毒的想，如果他就這麼死了，是否就自由了，是否就可以立刻和無憂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