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關，南軍軍營。

一座灰營帳傳出子驚恐慌的聲：“滾開，滾開啊！別我……”伴隨著子的聲，還有杯盤摔地的聲音。

這座營帳沒有擺放任何堅的件，連張桌子都沒有，有的只是毯被褥。

被九皇子派來伺候昭云的下人愁眉苦臉地蹲在地上收拾被打翻的飯菜和摔碎的杯碗。床上，子蜷在一角，雙臂抱膝，十指揪住被子不放。豎著耳朵，神繃，一副防備的姿態。長發凌地散落下來，往日發的烏澤盡失，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槁。子面上毫無，角有大片的淤青，干裂，雙眼灰暗無神，映不出一。

“昭云……”漫夭一看這模樣，心頓時沉到谷底，急急跑過去，想看看昭云。但的手剛到昭云，昭云突然大一聲，像是驚的小，猛地彈跳而起，用力推開，慌而驚恐地道：“別我！滾開……禽，禽……啊——”

漫夭沒有防備，被這麼一推，就往一邊倒去，宗政無憂眉頭一皺，一個箭步上前，攬著往后退了幾步，離開昭云所能到的范圍。

漫夭直愣愣地著昭云，著曾經那麼好的子，如今像是一個瘋子，明明是警戒地朝周圍看著，可那雙麗的瞳眸里卻什麼也映不出來。漫夭張著，抖著說不出一句話，心里像是被了一塊千斤大石，不上來氣。推開宗政無憂的手，慢慢慢慢地靠近昭云，緩緩抬手，在昭云眼前晃了幾晃，沒有反應。漫夭心底狠狠一沉，不敢置信地回頭問道：“老九，昭云的眼睛……”

九皇子手握拳，又恨又怒道：“前天夜里，三煞潛進北朝軍營，找到的時候，被施了鞭刑，還被一個混蛋給糟蹋了！救回來以后，昏迷了一天兩夜，醒來……眼睛就看不見了。軍醫說，是了刺激，才導致失明。”

盡管心中已經意識到了，但此刻聽九皇子這樣說出來，漫夭還是難以接。面遽然慘白，踉蹌退了一步，被宗政無憂扶住。

“是我……害了昭云！”閉上眼睛，眼淚不控制地涌上眼眶，心悔恨莫及。

宗政無憂擰眉問道：“什麼人干的？還活著嗎？”

九皇子道：“當晚，三煞旨在救人，沒有驚敵軍，但是已經查出來了，那個畜生姓呂，是個校尉。我真想現在就沖進紫翔關，把他抓過來剁醬喂狗！七哥……昭云是為了將糧草安全送到拂云關，才只引開敵人，致使被俘。我們要替報仇，趁傅籌現在不在紫翔關，我們攻城吧！我就不信，紫翔關是攻不破的銅墻鐵壁！”

宗政無憂目鶩沉郁，著蜷到被子里的昭云，忽然記起小時候那個模樣的小昭云，那時候，才三四歲，整日跟在他后，一天要無數遍“無憂哥哥”，與他一起陪伴重病的母親，端茶遞水，伺候母親喝藥，逗母親開心。走路常摔跤，摔痛了會哭，但只要他答應背著走，無論多痛，都破涕為笑。

那麼遙遠的記憶，十幾年來第一次記起。他雙眉皺，沉片刻，命令道：“傳令下去，明日攻城！活捉呂校尉！”這個紫翔關，停留的太久了。

九皇子神振，連忙道：“是，我這就去傳令。”說完轉就走，撞見從練兵場上趕過來的無相子，立刻興道：“無相子，你來得正好，七哥說了，明天攻城。”

無相子微微一愣，忙進帳參拜，然后面帶憂道：“皇上想明日攻城？屬下以為，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如果敵軍出來迎戰還好，我們可以事先設下埋伏，倘若他們死守，即使我們攻進去了，也會損失慘重。皇上，可否從長計議？”

宗政無憂袖中雙拳握，轉頭看了眼眼中含淚的漫夭，眸暗垂，已是堅定道：“朕沒時間等了！明日攻城，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只許勝，不許敗。”

無相子一怔，還想再說什麼，但看了看皇帝堅定的神，便住了口，憂心忡忡的應了聲：“遵旨。”就退下，漫夭卻突然道：“等等。”

無相子愣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掉眼淚，眼中遽然涌現出堅決，面對宗政無憂，沉緩開口：“給我五天時間，我要督戰，要親眼看著紫翔關化為一攤廢墟，我要讓他們為昭云所承的痛苦付出慘痛的代價！”

“胡鬧！”宗政無憂怒道：“你回營帳休息。蕭可，陪下去。”

漫夭道：“我并非意氣用事！無憂，給我五天時間，等蕭煞到。你應該了解我，我即使不在乎自己的命，也絕不會拿腹中的孩子開玩笑。你要相信我！”抓住他的手，神倔強而堅持。

宗政無憂面緩和許，對無相子點頭道：“下去吧。”

無相子退下，九皇子緩緩靠近蕭可，了聲：“臭丫頭。”

蕭可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理他。

九皇子目一轉，偏著頭斜著眼睛看，語帶輕蔑道：“你不是號稱神醫嗎？如果你能治好昭云的眼睛，我就承認你是神醫了，如果治不好，那你以后別再打著神醫的幌子四招搖撞騙。”說完等著蕭可跳腳，以為定會像從前一樣反應激烈，跟他辯駁，誰知，蕭可卻眸一暗，垂著頭低聲喃喃：“以后，我再也不會說自己是神醫了。”

九皇子一愣，有些不適應的變化，看著俏麗的臉龐上惱恨中略帶悲傷的表，心中忽然涌起一陣酸酸的覺。他探過頭去，輕聲詢問：“臭丫頭，你怎麼啦？”

蕭可扭過臉，看了看漫夭，眼眶微紅。

漫夭轉對后的丫頭問道：“郡主一直沒吃過東西嗎？”

丫頭道：“回娘娘的話，是的。”

漫夭看了眼神不明的宗政無憂，又對那丫頭道：“再去準備一份端來。”

丫頭連忙應了。宗政無憂緩步走近床前，那裹著被子的昭云一直在抖，有細微而零碎的聲音過被子傳出來：“不要，不要，不要……”

他手輕輕掀開被子，躲在被子里的昭云雙手抱著頭，蜷著子，一覺到有人，立刻又變得瘋狂起來，張牙舞爪，四抓撓。

宗政無憂皺著眉，眼底緒復雜，輕喚了一聲很久沒喚過的名字：“昭云。”

昭云突然不了，原本臉上慌恐懼的表因著這一聲輕喚全然褪盡，化作點點期盼，仿佛害怕聽錯般的確認：“無憂哥哥……是你嗎？無憂哥哥？”

雙手試探的往前，轉頭看來看去，想看到藏在心里的那個男子，卻怎麼看也都是漆黑一片。

宗政無憂站在床前不，輕輕應了聲：“是。”

“無憂哥哥！啊！無憂哥哥……”昭云到他的袖，撲上來一把抱住他，放聲大哭。哭聲凄哀無助，仿佛要撕裂人的心肝，漫夭扭過頭去，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昭云所到的傷害？這個世界，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的殘酷和不堪？

宗政無憂沒有推開昭云，他的手沉重的抬不起來。是什麼讓一個沒有武功的子敢于孤敵，不顧自己的死活？他比誰都明白。可越是明白，心里越是沉重無比。這個單純善良的子，他曾經將當做妹妹對待，可從年時就已經滋生的愫，令他不得不將推開。既然沒那意思，就不想給希。

“無憂哥哥，真的是你嗎？你來救我了嗎？”伴隨著濃濃的鼻音，昭云哭得聲音嘶啞。抱住一生中唯一過的男子，只覺得能這樣抱著他，就像是做夢一樣。不記得有多年了，都只能遠遠的看著他，連他衫一角都不到。

宗政無憂不說話，靜靜的站在那里，任抱著。

“無憂哥哥，我以后再也看不見你了，我了瞎子……”

“無憂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無憂哥哥……”

昭云一直在喃喃自語，也不在意有沒有人回應，只是想說話，想抓住一救命稻草般的惶然無措。

漫夭聽著昭云一句又一句的“無憂哥哥”，心頭酸難言，看著一臉凄楚的昭云，著昭云對無憂濃烈深重的意，如巨石蓋頂般的抑，令窒息的不過來氣。面對這樣的昭云，這樣一個因他們而被鞭打、凌辱導致雙目失明的昭云，該怎麼辦？他們又該怎麼辦？

為什麼，幸福于，總是咫尺天涯！

漫夭閉了閉眼睛，緩緩轉，默默地往外走去，腳步異常沉重。

宗政無憂眉頭一皺，連忙推開昭云，回頭道：“阿漫！”

漫夭微微頓住腳步，雙眼干，再流不出淚來，想說話，頭卻被哽住，抬頭，看著外頭灰蒙蒙的天空，好不容易才出一口氣，輕聲說道：“好好照顧昭云。”

拂云關的日子，一過便是五天。這五天，昭云一直在半瘋半醒的狀態，除了宗政無憂的聲音，誰也不認。他不在，便不吃飯，誰勸也沒用。把自己在一個小小的殼子里，每日里所有的期盼，就是到了吃飯時間，等待那道悉的聲音點亮滿是黑暗的世界。

原來一個黑暗的世界也可以充滿希和！開始期盼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一些，再長一些，哪怕就這樣一直瞎著，只要有無憂哥哥的陪伴，就仿佛看見了全世界的彩。

三月，山谷里的積雪已經化了，可這里的氣候還未暖起來。

拂云關外，土地空曠，雜草枯干。初春傍晚的灑下，在一片荒涼蕭索的景象映襯下顯得略微蒼白，毫無一暖意。

漫夭孤立在城墻上，冷風掠過高聳巍峨的城墻，掀起袂翻飛，如雪銀在空中舞。目遙紫翔關，眼神絕然而堅定。

“主子。”后有人。

漫夭沒有回頭，隨口問道：“何時到的？”

蕭煞回道：“小半個時辰前。”

點頭，又問：“都準備好了嗎？”

蕭煞道：“準備好了。”

“那就好。”表淡淡，聲音聽不出喜怒。

蕭煞微微皺眉，寬道：“主子，郡主的事……您不必自責，那不是您的錯。”

漫夭聞言，緩緩回頭他，的眼神不是往日的通靈慧，而是一種從心底里出來的茫然無助。蕭煞還從未見過這種表，不怔了一怔，只聽輕緩開口，問道：“那是誰的錯？”

蕭煞一愣，是誰的錯？自然是那禽的錯！可他知道，問的不是這個。眉頭微攏，他轉開目，道：“您懷有孕，不宜太過傷神。既然事已至此，您再如何自責也無濟于事，不如……多給郡主一些補償。”

“補償？怎麼補償？你知道對于昭云來說，什麼才是最好的補償！也許，能讓走出霾，重獲快樂的方法只有一個……可是，我卻無法全。”凄涼一笑，又轉回頭去，看城墻外荒蕪的土地，沙塵彌漫，又道：“蕭煞，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到，以昭云對無憂的，必定拼盡命也會辦好這件事，可卻沒想過，昭云真的會為此付出比命更慘重的代價。而我，卻沒有能力去承擔這個代價所帶來的后果。”

的聲音空寂而蒼涼，尾音悠長，淺淺回在后男子的心頭。

黃昏已過，天漸漸暗下，蕭煞默默地陪看日落西山，天空中的灰一分一分黯淡深沉，天地終漆黑，唯有的長發在夜里初起的燈火照耀下，依舊如雪。

“主子，天黑了，回去吧。”

漫夭一愣，天已經黑了嗎？竟然不曾覺察。點了點頭，轉，兩人一起步下城墻。

軍營口拐角，到了換班時間，一名士兵吃飽飯，打了個飽嗝，對另一士兵擺手道：“到我了，你走吧。”

“哦，好。誒對了，聽說明天要攻城了？”

“是啊，皇上下令，要活捉欺負昭云郡主的畜生。”

“唉，昭云郡主真可憐！為了給我們送糧草，才被那些混蛋抓去。聽說皇上這幾天對可好了，你說會不會為我們南朝的第二個娘娘？”

“你可別瞎說，皇上對皇妃的可不同于一般人，這事，除非皇妃點頭。”

“那你說皇妃會點頭嗎？”

“這個……不好說！皇妃大義，明事理，按理來講，皇妃應該主勸皇上納昭云郡主為妃。這次昭云郡主送糧草來的任務聽說還是皇妃派的……啊，皇妃娘娘！”那人話未落音，便看到轉出拐角的漫夭，心中一驚，慌忙住口，伏跪了下去。

另一人亦是驚慌失措，嚇得兩直抖。

兩人齊道：“小人多，請娘娘恕罪！”

漫夭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只面無表，徑直離去。蕭煞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隨后跟上道：“主子不必在意別人說些什麼。”

漫夭淡笑，心中卻不覺生了些許煩躁，語聲微涼：“在不在意，又能改變得了什麼？”控制得了他們的言行，也改變不了他人的思想。在世人眼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更何況是帝王。而，明事理如何，不明事理又如何？倘若故作大方，真讓無憂納了昭云，昭云就能幸福了嗎？恐怕未必！

“娘娘，娘娘……您終于回來了！皇上正派人四找您呢！”一個丫頭見了，急急稟報。

漫夭問道：“找我何事？”

那丫頭恭敬回道：“皇上在等您用膳，飯菜都要涼了。”

漫夭微愣，這幾日的這個時候，他不是都在陪昭云吃飯嗎？今天怎會在大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