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一個人慢慢走在回清謐園的小道上，路過的下人向行禮，抬頭看明月，圓圓的一掛在當空，清輝灑下，寂寂寥寥的攏在周。還記得，離開啟云國的時候，皇兄親送數百里地，站在啟云國與臨天國界的那塊大石碑前對說：“朕這輩子，最大的心愿，是希你能好好的活著，幸福的活著。”

春日的冷風里，清雋儒雅的男子站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一邊咳嗽一邊不舍的著，目真切，哀傷濃郁。當時覺得，那就是在這世界的親人。

可是，他就是這樣希幸福的嗎？

先是替擇夫，就范，如今又在臨天國的土地上下死令刺殺塵風國王子，他可想過，如果計劃敗，這個和親公主將會是什麼下場？

剛到清謐園門口，頭痛遽烈，痛得像是要炸開一樣，連站都站不穩了。等在門口的泠兒見狀，急忙將扶進屋坐了，慌道：“主子您去哪里了？怎麼才回來？藥已經準備好了，快服下吧。”

漫夭瞅了眼泠兒遞到面前的一碗黑乎乎的藥，心里一陣翻涌，越發的不確定這每月一碗藥到底是救還是害？既然頭痛癥并非風寒所致，為什麼皇兄要騙？連雪孤圣的徒弟都看不出病癥所在，的究竟有什麼問題？

“拿下去。我今天不喝了。”

泠兒驚道：“那怎麼行啊？”

“怎麼不行？”頭痛裂，心生煩躁，抬手一揮，藥碗咣的一聲掉到地上，碎了。黑褐的藥灑得到都是，一眼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跡。泠兒從來沒見發過火，一時愣住，說不出話來。

漫夭嘆道：“碎了也好，我倒要看看，不喝這碗藥，會有什麼后果！”

后果是，將軍府飛狗跳，整夜燈火通明，全城的大夫一個不落都被請進了將軍府，所有大夫為漫夭診脈之后，皆說無恙，只是睡著了，但奇怪的是，氣息全無。

一向溫和的傅大將軍大發雷霆，平日最為清凈的清謐園里跪滿了人，皆是滿心惶恐。

床上靜靜躺著的子面容安詳，呼吸停頓，任人如何喚也沒反應，像是魂魄已經歸天。傅籌呆呆的坐在床邊，握著子微涼的手指，心似乎一下子空了。泠兒瘋了似的沖出將軍府，大半夜的將香樓的大門拍得啪啪直響。

那一晚，泠兒沒有拿到藥，因為這種藥每月一份，必須經過上面的同意才能取得第二份。飛鴿傳書，最快也得一日兩夜，所以，當第二份藥拿到泠兒手上已是兩日后。這兩日，漫夭就那麼靜靜的躺著，的意識很清醒，周圍發生的一切全都知道，知道傅籌為發脾氣，知道他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抓著的手。不了，也睜不開眼睛。這一次的嘗試，讓知道了，如果沒有那碗藥，就不能活下去。

“秋獵快要到了。容樂，我該怎麼辦？”

耳邊傳來一聲無奈而又掙扎的嘆息，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傅籌問他自己。

秋獵怎麼了？難道又有事要發生？漫夭本想問問，但一睜眼，看到眼前男子的雙眼，就愣住了。那是一雙布滿的眼睛，眼中盛滿濃烈的悲哀，映著下眼瞼因兩日不眠而衍生出的深青的眼袋，目驚心的憔悴令心頭一震。

“將軍？”不確定的問。這還是那個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從容鎮定的應對，然后溫和笑出來的傅籌嗎？

傅籌愣了片刻，直到坐起來，他才欣喜道：“容樂！你……醒了？”

不是開懷的笑，也沒有激的擁抱，但漫夭就是到了眼前人心深遽然涌現的喜悅，那是一種發自心的毫無偽裝的欣喜，將他英俊面龐上積聚的無數疲憊一掃而盡。漫夭不由自主的對他笑道：“將軍今天還不去上朝麼？也不怕陛下怪罪！”

的笑容仍然和以前一樣，淡然，卻多了幾分生，不再像這兩日了無生氣的安安靜靜。傅籌看著，沒說話，幾近貪的目流連在帶笑的容，像是怕錯過一分一毫，從此便看不到了。

漫夭忽然有些，一直覺得傅籌對不過是表面功夫，但經過這兩日，他的張和在意，出乎的意料。

“將軍……”喚他的聲音還未落下，就被他抱住了。

“容樂……別，也別說話，讓我……抱抱你。”傅籌閉上眼睛，低低的嗓音帶著祈求般的語氣，極輕極輕的傳進了的耳朵里，讓心口不自覺的發，無法拒絕。

今日的傅籌，與往日有些不同。

索放松了自己，安靜地靠在他前，從他膛劇烈的起伏到男子心的不平靜。

守了兩天，傅籌幾乎以為不會再醒過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將他籠罩，對如此在意也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他抱著懷中纖細

的子，著子溫香淡雅的氣息，數日前的夜里從這里忿然離開時的郁怒早已消失殆盡，此刻他竟然覺得幸福，能這樣抱著，就是一種幸福。忽然有種強烈的，能一直這樣抱著，永不放手。

“將軍。”門外，他新換的侍衛常堅面凝重的了一聲，似是有事。

傅籌皺眉，慢慢放開懷中的子，聲說道：“我去去就來。”

漫夭點頭，看傅籌走出門外，常堅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傅籌面一變，眉峰閃過一凌厲，很快恢復常態。他進屋對漫夭溫笑道：“我出去辦點事，你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正午的太很毒辣，好像要將人點燃。

東郊客棧竹林后方一間不起眼的小屋里，傅籌掀開書桌，機關，開啟一道暗門。

那是一條幽暗森冷的道，與外頭的炎熱截然相反。一進到這里，便到無形的力當頭罩下，他的腳步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變得緩慢了許多。

“參見主！”走過道，來到寬敞的殿堂，四的守衛見到他畢恭畢敬地行禮。

這里的每一座大殿，都只有兩種，鮮紅與漆黑。在一扇黑沉沉的巨大石門前，他停住腳步，里頭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如被一把鈍刀割據過的低沉嘶啞，不辨男。

“你回來了？進來吧。”

石門開啟，里面沒有窗戶，常年進不來一亮。傅籌踏進去，石門在他后“砰”的一聲被關上，發異常沉重的悶響，讓人的心也跟著墮了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深沉的漆黑鋪天蓋地的籠罩了他的視線，他走了幾步便停下，眼睛慢慢的在適應。他看不見屋里出聲的那個人，只見到一道灰黑的幕簾，以及一把被撕裂過的嗓音，暗藏著尖銳和凌厲道：“你回來晚了，整整晚了一個多月！”

傅籌輕輕掀了眼皮，面無表道：“近來很忙，耽誤了。”

“是嗎？”那人明顯不信，笑了一聲，森然的笑聲在這樣封閉的暗室里格外的滲人，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掏盡般的覺。

傅籌袖輕垂，長直立，刻意忽視掉那些不適的覺。這麼多年，他也該習慣了。

“找我何事？”他問。

那人道：“我聽說你這兩日為了那丫頭不睡覺，不上朝，你是不是也對了真心？你可別忘了，只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

傅籌眼一沉，“你找我來就為了問這個？”

那人道：“我是提醒你，別忘了你的份，還有你上的使命！”

傅籌眉頭一皺，語氣堅定道：“我當然不會忘。”

那人道：“不會忘就好，我可不想看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因一個人而毀之一旦。不然，你這些年的罪……都白了！去吧，他們在那邊等你很久了。”

傅籌軀一，似乎那人所說的那邊有什麼恐怖的事在等著他，他攢了雙手，黑暗中他的眸子依舊是萬古不化的溫和，那溫和之中卻又燃燒著激烈的火焰，是對那人、那番話的強烈反，也是對于某一個信念的執著和堅定。

“這是最后一次。”他說。直了腰脊，人還沒過去，脊椎已經灼灼發痛。

那人笑道：“本門主也希這是最后一次。秋獵不久就要到了，你都準備好了嗎？那個丫頭……”

“這件事不用你心！”傅籌不等他說完，斷然接口，語氣竟變得有兩分強，道：“你的任務，是輔助我完大業，至于用哪種方式，我說了算。這些年，你對我的悉心栽培，我銘記在心。待將來大仇得報，我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

那人笑道：“報答就不必了。我知道你心里痛恨我，甚至超過了痛恨你的仇人。但我不在乎，只要你大仇得報，我對得起你母親的托付，能讓瞑目，這就夠了。”

幕簾背后，有影子晃，立刻傳出幾聲吱呀吱呀的響，那人又道：“其實我也沒有要左右你的意思，我就是提醒你……你母親，在地底下……等得太久了！”

“我知道！”傅籌眉間深鎖，沉痛于其中，沉聲道：“我不會再讓等很久。所有傷害過的人……全部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恩，這才是的好兒子！自古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可執著于兒私。去吧，去領你母親曾過的穿骨之痛，記住那種覺，你就能記得自己的份，頭腦也容易變得清醒。去吧。”

封閉的地宮，不知從哪里刮來風陣陣，他任命地轉，面無表地朝著地獄般的刑室而去。

寒地宮之外，酷暑當空，京城的街道行人稀，路邊的店鋪生意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