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桓羨煩躁地攥著手中劍柄踱步，見觀景的絕佳位置已然空缺出來，快步登上酒樓。

暮四合，燦爛的夕在天邊翻滾為奔涌的熔金火焰，火龍吞吐一般，自遠而近地吞噬著東面的天空。晚霞之下，婚車已至衛國公府門口。

吉時既至，門前鞭炮已放起來了，人翻涌，禮樂大盛，謝璟翻下馬，又回去迎新婦下車。

“夫人，當心。”他將手遞給，含笑低聲說道。

這一聲里藏在喧囂里，卻似蘊著無窮力量，心間開了無邊的喜悅與安定。

薛稚恬淡一笑，只手把扇，在眾人的起哄聲中，玉指纖纖放他暖熱寬厚的大掌中。

今日是盛妝，玉镮墜耳黃金飾，輕衫罩香羅赤。

釵鬢影，映畫梁。

以金紅線親手繡的比翼青梅扇橫在新婦香玉碾就的臉前，如霧里看花，掩去盛仙姿。卻毫不損人們對新婦子貌的贊賞，耳邊皆被贊嘆祝賀充斥。

薛稚原還有些張和擔憂，但在這些發自真心的祝福里，也漸漸放松下來，跟在夫婿后，府行昏禮。

高樓之上，郎君俊如玉的容如覆冰雪，旋即裂出了一厭惡，拂袖離開。

謝璟的祖父云游未歸，高堂之上，衛國公謝敬與衛國公夫人阮氏并肩端坐著，欣捋須，看著如玉樹清俊拔的兒子領著人的新婦子在儐相的贊禮聲中拜過天地，又拜父母，兩眼渾濁，漸滾下淚來。

院中賓客云集，亦討論紛紛。

“衛國公夫婦可真有福氣。”

“可不是嗎，公主多漂亮啊，滿城的郎也抵不過一個。得虧是衛國公夫人機敏，先下手為強！”

“真真是郎才貌啊，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般配的一對了！”

……

沃盥，合巹，同牢……昏禮的儀式冗長而繁瑣，薛稚將那些議論聽在耳中，心間喜悅的同時，也不由得泛起一惆悵。

從小到大，因為母親的事，周圍之人都厭惡。這好似是第一次得到這麼多真心實意的祝福。雖是托了夫家的福，也讓心生喜悅。

也曾千萬次幻想過今日的場景，幻想過是皇兄替主婚，親自牽著手將給夫婿。然而造化弄人，竟將他們推至如此不堪的境地。他心中也只怕早將當作心機深沉之人，厭惡了吧？

如無意外，他們此生，也不會再見。

眼波一黯，宛如華月為云而遮、華黯淡，輕輕吁了一聲。

這時后傳來陣陣喧嘩，兵甲相撞，橐橐瑯瑯，周遭賓客開始驚，一列衛兵魚貫而，衛國公驚訝起：

“伏將軍？”

“您，您不是追隨陛下北上了麼？這，您這是做什麼……”

荷槍負羽的林軍已將宴席團團圍住，兵戎相向。那為首之人正是伏胤，他已褪去方才的商人服飾，換上明鎧，手擎令牌，劍眉星目沉靜又冷淡：

“陛下有令，捉拿謝氏叛黨。無關人等迅速退去，毋礙公事。”

陛下？！

叛黨？！

仿若巨雷響起，在場之人無不被震住，忽聞驚愕的“萬歲”聲。薛稚怔愕地隨夫婿回過頭，唯見重重兵甲包圍的院門口，本該巡幸北境的皇兄玄纁裳，十二章紋，眉眼淡漠地走進：“所有人都出去。”

天子面凜冽，皎皎如清夜霜，鷙目銳利地掃過院中賓客：

“如有違者，以黨同罪置。”

于是這一回再無人敢愣住，各自灰頭土臉，紛紛如鳥散。薛稚恐懼得朱發白，癱倒在夫婿懷中，子皆在抖。

皇兄為什麼會突然回來？

的夫婿公婆又為何會了他口中的黨？yihua

有滿腹的疑問，然而皇兄卻并沒有看，緩步走近，視線輕慢地落在早已愣住的、刀劍加的衛國公夫婦上。

“謝氏謀逆，當夷九族，不可以承公爵，尚公主。”

下一瞬，卻回轉過來，視線落在上，輕蔑又嘲諷：“樂安，你可真讓皇兄好找啊。”

作者有話說：

第23章

他袖中還擒著那日留的羅帶, 邊掛了抹冷嘲，似笑非笑, 顯然是為的當日之事。

當著夫婿的面, 薛稚幾乎得無地自容。

“不是的皇兄……”

只可在新婚夜由夫婿親手揭開的團扇早已落在地，被他踩在腳下，撲過去, 拉著他一只云紋袍袖苦苦哀求：“不是的，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我夫君……他們，他們怎麼會是叛黨呢……”

“皇兄, 皇兄, 請您明察啊……”

并沒有為當日的事辯解，而是為謝家求起了。一時謝璟也悲聲求起來, 衛國公更是心如死灰。

自己忠心為國幾十余年，竟被陛下認為是叛黨, 悲憤之下, 氣上涌，竟道不出任何辯解的言語。

但桓羨并沒有看他們。

他長眼睫輕垂, 冷眸睇著抓著自己不放的妹妹。

今日是大婚, 自是沒有戴他送的那串流蘇瓔珞，純纁袡莊重典雅, 以金線繡就的流云紋栩栩如生。仰著臉凄凄求他，淚珠在臉上留下兩痕脂印記，梨花一枝春著雨。

夕濃郁，為新婦單薄的肩背披上重別樣的嫁, 也中和了那有如鮮漫過眼簾的大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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