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字很難?”
坦言,“我不敢。”
鐘漱石不再勉強,他失笑,“那吃頓飯你總敢?”
反正鐘先生這三個字,從里說出來,自一道難言的宛轉。
山溫水的調子,匝匝的,繞著圈,綢緞一樣纏在他心頭。
孟葭的頭埋進圍巾,搖了搖,“放假了,我得回宿舍收東西。”
“只是吃個飯,不耽誤你收拾行李,就當是我給你餞行。”
鐘漱石有這樣的堅持,可他的話出口,又像是毫無談興的語調。
孟葭還是低著頭,臉上是不假雕琢的憂郁和端莊,沉默著的時候,總使顯出一點孤僻來。
車寂靜了好長一陣子。
鐘漱石的語氣,較之前嚴峻了些,“孟葭,你不能總是,活得像一道謎語。”
一道由得人猜來猜去,還照舊高掛在燈籠上,睥睨著世間,不屑爭辯一句的謎語。
孟葭怔然看著他,最終點頭,“那我請鐘先生,您上次照顧我到半夜,還沒有謝過你。”
“好,隨你。”
鐘漱石將頭轉向窗外,勾了下,散漫笑一笑。
不好再了,這已是固執的孟小姐,最大的讓步。
孔師傅把車停在了胡同口。
鐘漱石牽著下來,街邊轉角,墻下蹲坐著一個賣花老太,一頭短發灰白,穿很厚的藏青棉襖,手團束在袖口里,爬滿皺紋的面頰被凍得通紅。
孟葭掙開了他,走過去問玫瑰多錢一支,老太太說賣得只剩這些了,要的話三百。
那還不算多,如果能讓老太早回家,也是點滴功德。
打開挎包去手機,準備掃碼付錢,邊已過來一只手,“我都要了。”
老太太一數,大紅票子遠不止三張,歡天喜地謝了,把花用綢帶麻利一扎,給了鐘漱石。
等提著竹籃走遠,孟葭才嗔道,“你干嘛給那麼多啊?”
鐘漱石是隨便拿的,皮夾里了幾張,就給了老人家。
他低了聲,“天太黑了,我沒看真切,下回注意。”
像平時不管家用,好心卻辦錯事的丈夫,形高大的站直了,由著打細算的妻子責怪。
孟葭嘀咕一句,“真系敗家仔。”
說的小聲,又是廣東話,存心不讓鐘漱石聽清。
但鐘漱石把花遞過來時,說的是,“嗯,敗家子兒送你的,要不要?”
孟葭面上一窘,花香浮的隆冬夜里,紅了臉,一把接過來,扭頭就走。
眼看沒頭蒼蠅似的,往東邊去了,鐘漱石住,“那位發言不大膽的廣州小姐,在這邊。”
腳步一頓,孟葭又倒退回來,跟在他后邊。
鐘漱石忍了笑,故意逗,“別走丟了啊,這到都是槐樹,吊鬼兒多。”
孟葭來北京半年,不知道吊兒就是蟲,一不差地聽了吊死鬼,不覺害怕地挨了鐘漱石。
張地咽口水,“這怎麼還有人上吊啊?為什麼要吊在槐樹上?”
鐘漱石拍了拍他臂彎里的手背。他低咳一聲,“不怕,我在這兒呢。”
那天是吳駿第一次,在會所里見到孟葭。
他記得很清楚,和鐘漱石并肩過門檻,懷里抱著一束釅釅的玫瑰,一張臉艷滴。
鐘漱石下午招呼過來吃飯,吳駿沒敢讓其他人進,還以為要宴請他哪位叔伯,沒承想請的是個姑娘。
他們二人坐定,屋子里暖氣熏得足,孟葭剛下外套,正要掛到木質架上,就有服務員走過來,連聲說您別,仿佛讓自己放服,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里頭只一件杏高領針織,脖子上掛一枚翠玉鎖。因嫌熱,孟葭順手將長發繞圈,綰一個低髻,取了桌上一支短筷,松松固定住,再專心看餐牌。
那獨屬于東方的,含蓄而朦朧的典雅傳神,在熏著冷香、霧氣繚繞的室,從遠近虛實里跳出來。
鐘漱石看得了迷。
后服務員連續了兩聲,“鐘先生,鐘先生。”
他才恍然驚醒,“什麼事?”
“這四支酒,都很合今天的菜品,吳公子說看您意思。”
鐘漱石掃了一眼,點了瓶Massandra,又問正在點菜的孟葭,“你想喝什麼?”
“先生做主就好了。”
鐘漱石把酒單合上,還給服務生,“給倒一杯起泡酒。”
孟葭也已經妥當,端起手邊的茶,“鐘先生不點菜嗎?”
他后背松弛地上椅背,搭了坐著,“主廚知道的,不用多說。”
“那鐘先生是這里的常客咯?”
孟葭環顧了一圈四周的陳設,東南窗下擺獨板架幾式供案,兩個定窯白瓷瓶,一支新折的綠梅,一架黃花梨福祿壽紋屏風,怎麼看都不像吃飯的地方。
鐘漱石手指敲著桌面,“是我一個朋友的院子。偶爾來坐一坐,倒比別清凈。”
大大方方地攤手,“那一會兒結賬的時候,能讓你朋友打個折嗎?”
孟葭事先沒料到,鐘先生隨隨便便吃頓晚飯,也要挑這麼貴一地兒。
說完又托腮,豁出去的口氣,“再不行,只能把我留下刷盤子,抵菜錢了。”
往常總是遠著人的姑娘,偶然出這副稚氣無賴樣來,臉上搖曳著生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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