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小芙所言，餡分量很足，香氣撲鼻，一口咬下去，味蕾得到極大滿足。

景妧眼睛登時一亮，衝老板娘豎起大拇指：“阿姐！很好吃！”

“妹兒常來，阿姐做給你吃！”老板娘笑得合不攏。

“好喔~”景妧應道。

吃著餛飩，讓本就被捂熱的手更暖和了，杏眼彎彎，衝楚陌笑，笑容純真幹淨，沒有一點壞心思。

楚陌卻警惕起來：“怎麽了？”

“楚小陌，我手冷。”景妧委屈嘀咕：“要牽著才行。”

楚陌：“……”

“冷死了，餛飩都吃不下。”

楚陌目幽幽，掃了眼已經見底的飯碗。

景妧半天不赧，依舊笑得坦。

楚陌沉默，後知後覺地思考，剛剛究竟是什麽促使他牽起小公主的手？

——啊，因為的手冷。

現在手也冷，按理說，他是該牽的。

隻是……他耳微微泛紅，這不是他應當做的事。

冷靜思索，近日好像有些逾矩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心裏的防線已經在一點點瓦解。

在兩人都沒意識到的況下，景妧在溫水煮青蛙，這個蛙便是楚陌。

便是如此，一次次打開心中的圍欄，讓對方一層層地進到心底深，直到一日幡然醒悟。那時，意便泛濫災，鋪天蓋地，以浩之勢瓦解對方堪稱堅固的防備，抬手間便潰不軍，覆水難收。

此時此刻，楚陌意識到了。

他垂眸，對上景妧的眼眸。

“怎、怎麽了？”他不說話，讓景妧有些張，支支吾吾：“不、不牽就是了，也不用這樣看著我。”

撤開視線，心底湧上莫名的失落沮喪。

下一刻，溫暖微潤的自手心傳來，景妧驟然抬眸，卻隻看見男人流暢清晰的下頜線。

楚陌沒看，直直向遠，眼底深藏著不為人知的。

大將軍麵容沉靜，氣質斂肅然，好似在思考國家大事，然而外人不知，在這小桌之下，他正牽著小他一圈的玉手。

小公主的手細膩，帶著涼意，像是一塊冷玉，讓人想珍之重之。

而他的掌心厚繭橫生，滿是糙，因著吃了熱乎的餛飩，手心還有些潤意。

楚陌眼底閃過一懊惱，覺得他的手真醜。

然而，下一刻，小公主輕聲道：“楚小陌，你的手真好看。”

楚陌一愣。

景妧攤開他的手，仔細描摹那些厚繭，神認真鄭重。

輕輕地，溫地，緩緩地，分明是在手，卻像是到他心底最的那。

楚陌怕，忍不住闔起手掌，將纖細微涼的指尖包進手心。

“別了。”他的嗓音低啞磁，落在耳邊，讓耳朵一陣麻。

景妧下意識耳朵，乖乖地：“哦。”

楚陌垂眸看，神如常，含著笑意，但隻有他自己知曉，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那些不一樣的，是他的猶豫和心防。

小公主千萬寵，他怎能讓委屈。

小公主心，是一時興起也好，是淺嚐輒止也罷。

在春天沒來之前，他想讓春風吹過山崗，吹散一直以來的猶疑躊躇，比冬季更快一步降臨邊，自此，枯木逢春，草長鶯飛。

許是不想打擾楚陌兩人，百姓們沒坐在周圍，兩人又坐在角落。

因著角度，沒人知曉，大將軍正牽著小姑娘的手，心無旁騖地供暖。

“楚小陌，你知道嗎？”景妧聲音很輕，看他的眼神卻滿含深意：“我有過被人抓到牢裏的經曆。”

楚陌先是眉頭一擰，倏然靈一閃，反應過來。

說的是六歲那年的事。

“當時牢裏真的很黑，而且很臭。”景妧嫌棄地蹙眉頭，模樣有些可，楚陌眸和，卻沒有半點笑意。

“周圍的貓貓都擔心明日便是死期，我也是。”將人換貓，不出任何破綻。

“在那之前，我的眼前盡是好繁華，我愚蠢地以為全天下都是如此。”冷嗤一聲，是在自嘲也是在諷刺人世。

楚陌心口一，手上力度微。

“人世的另一麵是暗與冰寒，那一年，我知曉了這個事實。”許是覺到楚陌的難，景妧揚一笑，嗓音雀躍起來：“不過，芒總和黑暗相伴相生。”

“牢裏的貓貓長輩都很照顧我，都在保護我，我很激他們。”

楚陌知曉，正因如此，那年許多人承皇恩，改變了一家人的命運。

“除此外，我還記得一人。”景妧謹慎地編故事：“許是貴族小姐的寵被抓，所以便派了人來救。”

楚陌含笑，認真點頭。

見他沒懷疑，景妧繼續說道：“派來的那人是個年，約莫十三歲，年歲不大。”

楚陌神不變，心裏卻微滯，意識到那人是自己。

“我至今也沒忘記年對我說的話。”景妧笑了笑，抬眸看他，神隨意輕鬆，眼神卻很是認真。

楚陌嗓間微，細細思索自己究竟說了什麽。

十三歲，正是他上天地，人嫌狗棄的年齡，他不會說了遭人恨的話吧？？

他認真回想，卻並沒有印象。

景妧也沒想告訴他，畢竟那句話會暴的份，要說的是：“楚小陌。”

“年意氣強不羈，虎脅翼白日飛。”

楚陌微愣。

“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景妧輕笑，垂眸瞧著楚陌的手，緩緩說道：“那年的牢房真的很冷很黑，可是他卻裹挾著芒與溫暖出現。”

“其實我覺得很憾。那年我還小，了驚嚇，所以很回憶往事，這便導致，我從未想過尋找那人，從未對他表達過謝。”

“如果能再遇見他，我想告訴他……”景妧抬眸，對上楚陌的眸子，笑容幹淨純粹：“許久不見，謝謝你那年救了我。”

楚陌一怔，心口怦然跳，久久不歇。

小公主很認真，認真到讓他怔然間又滿是後悔。

那年的事對他來說，本算不得什麽。

他沒放在心上，救了小公主後也沒想過詢問的況。甚至在多年後於皇宮見到十歲的時，也未想起曾與小公主有過接。

這麽多年過去，小公主還記得他，他卻忘記究竟是如何救了。

隻約記得，十三歲那年，他在京城玩的相當野，上房揭瓦，無所不作。

終於他闖了禍，被父親狠揍了一頓後，便被安排了個任務。

那時京城正因小公主失蹤鬧得沸沸揚揚，楚陌接到任務，馬不停蹄地出門。

這般急不是因為小公主，而是生怕他爹又打他。

他忘了是如何找到了公主，隻記得推開牢房大門時，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瞅著他，帶著不安與懇求，就那般膽怯地盯著他。

到此，便沒有了記憶，之後發生了什麽，說了什麽他都已忘卻。

然而……小公主記得。

記得“年意氣強不羈，虎脅翼白日飛”，記得他說的第一句話。

楚陌垂眸，深深地盯著，啞然不語。

“怎麽了？”景妧疑歪頭，不知為何楚陌發愣。

楚陌：“我想，如果他聽見了你的話，會告訴你——許久不見，我慶幸於那年救了你，榮幸於你還記得我。”

景妧一怔，抿笑起來。

在店鋪待的時間有些長了，給老板娘道別後，他們離開了。

景妧想看雜耍，楚陌便帶去。

雖時而會有外人來此表演，但城專門雜耍的有兩家，一家在城北，一家在城東。

所謂競爭如戰場，同行相殘，你死我活。

偏偏這兩家不同，兩家領頭師承同一個師父，是關係親的師兄弟。

兩人目標一致——將師父的技藝發揚大，不存在同行相殘，你死我活。

他們的技藝很好，楚陌偶爾也會來看，知曉固定位置。

到了目的地後，卻發現沒人開場。

景妧疑：“按理說這個點應當正熱鬧啊。”

楚陌點頭，難怪方才來時覺得過於安靜。

周圍路過的人瞧見楚陌，笑著打招呼：“將軍是在找老李？”

老李便是這家的領頭。

楚陌應道：“他們今日沒來？”

“是啊。”另一個男子說道：“老李去徽州省親了。”

楚陌側眸看景妧：“那便去城東。”

男子又道：“將軍不知，老鄭昨日摔了，亦未開場。”

楚陌：“摔了？”

“據說從樓上摔了下來，好危險哩。”

景妧倒吸口氣：“嚴重嗎？”

“需得養上幾日咯。”男子歎氣：“今日沒外地人開場，城中沒人表演哩。”

景妧失落：“啊，好可惜。”

看向楚陌，隻見後者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麽。

因著外人在，景妧便道：“堂兄，怎麽了？”

“無事。”楚陌回神，對男子道謝：“多謝告知。”

“將軍客氣哩。”

男子走遠後，楚陌對景妧道：“沒辦法，今日看不了了。”

景妧無奈：“嗯，希明日有外地人來。”

“明日我同你出門。”

景妧瞪大眼眸：“不去軍營？”

楚陌點頭，輕笑：“軍營的事不急。”

“太好了！”

在街上逛了逛，景妧挑了幾本話本子，便同楚陌回了府。

楚陌本打算和小公主再待一會，誰料到後者歡歡喜喜地抱著話本子回了院落，背影相當之瀟灑，頗有種“哪涼快你哪待著去別打擾我”的意味。

楚陌目幽幽，覺得一陣風吹到心口，涼的不行。

偏偏這時，響起一道悉的嗤笑聲。

楚陌移眸，瞧著某個幸災樂禍的人，後者揚了揚提著的幾壺酒：“一起？”

楚陌瞧了眼漸行漸遠的背影，又看向拓跋潯，嘖了一聲，相當勉強：“走吧。”

拓跋潯也不惱，跟著楚陌去了他的小院。

天氣寒冷，他們沒坐在院落裏，而是在房待著。

拓跋潯將一壺酒推給楚陌，後者甫一接過便大口一灌。

拓跋潯挑眉：“怎麽了？有煩心事？”

楚陌定定看著酒壺，複又想起小公主說的話——“我至今也沒忘記年對我說的話”。

他該慶幸，那時的自己沒說什麽遭人厭的話，否則小公主對他的第一印象絕不會這般好。

可他又相當煩悶，小公主記得他，他卻忘了小公主，不該這樣的。

拓跋潯：“因為小堂妹？”

楚陌依舊沒吭聲。

“說說，本公子可是場高手，幫你分析。”拓跋潯同他了下酒壺，仰頭喝了口。

楚陌：“不必。”

他不想將和小公主的事說出去。

拓跋潯理解，又忍不住刺他一刀：“那你便煩著，煩死你最好。”

楚陌瞥他一眼，在桌下踹他一腳。

“喲？想打架？”拓跋潯又一腳踹回去。

楚陌眉梢一挑，來了脾氣，拳頭都了。

“等等等！”拓跋潯無語：“不同你打架，我來找你說事。”

這般說便是正事了，楚陌認真地看他：“怎麽了？”

“後日我便離開。”

楚陌：“那般早？”

雖上說讓他早些走，實則卻想讓許久未見的好友多留一會。

拓跋潯哪能不知，但態度依舊強：“不待了，早些離開，我還想去他玩玩，這玉南關有什麽意思？”

楚陌卻不信他：“說實話，為何想離開？”

拓跋潯沉默片刻，煩躁地嘖了聲：“這些年你變了不，但唯獨一點沒變——忒沒眼力見了。”

沒眼力見的人不聽他貧，語氣淡淡：“說。”

“我的人來信，阿驍有靜了。”拓跋潯漫不經心地把玩前的辮子，倏地到後，不不慢道：“派了些人來殺我。”

楚陌麵驟然一沉：“找死！”

拓跋潯倒不所謂地聳肩：“玉南關人多眼雜，弟弟又不懂事，我擔心會將事鬧大。”

楚陌怒喝：“你管他作甚？！！”

“不能不管啊。”拓跋潯他酒壺，示意他莫怒，語氣平淡，甚至帶著點笑意：“我就這一個弟弟，就一個阿娘。”

楚陌臉難看到可怕，沉沉地盯著拓跋潯，慍怒：“你總有天死在他們手裏！”

拓跋潯聳肩：“這可不會，他們還不夠格。”

這話是事實，拓跋驍和南悠的確不夠看，他們自以為的手段都明晃晃地展示在拓跋潯三人眼裏，若非如此，楚陌和景策早便手將兩人理了。

拓跋潯不忍心，他們可不會，若威脅到好友命，別說兩人，他們後的所有人都得付出代價。

拓跋潯笑道：“總之，我早些離開，以免引起禍端。”

“離開後去京城？”楚陌問道。

拓跋潯點頭，笑得風流：“京城醉花樓可許久沒去了，甚是想念。”

楚陌：“……你不是去看太子？”

拓跋潯白他一眼：“他有什麽看頭？順道敘個舊便行，難不還同他睡一晚。”

楚陌沉默：“……”

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

“找你的第二件事嘛……”拓跋潯拖長語調，神兮兮地瞧著他，哼笑一聲。

“事關大遂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