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蘅蕪與梨落又閑聊幾句，便打算歇下了。

搖搖晃晃的燭火被吹息，黑暗隨著寢殿的安靜而來。

窗外銀輝灑落在地上，半晌過去，被一雙黑繡金皂靴踩碎。

蕭言舟立在寢殿當中，目四下梭過。

他早已悉了此，可眼下站在這里，卻到一種莫名的陌生。

就好像是面對謝蘅蕪……他仿佛是第一回認真面對。

蕭言舟并不著急開始搜查，而是繞去了里間床榻，將床幔開。

謝蘅蕪已睡了，并未發覺自己榻前站了一人。披散著的長發半掩容，卻依舊能看出如畫眉目，一如往昔的麗。

看著這與自己同榻而眠多次的人，蕭言舟心底浪濤一陣翻涌，攪得他都到些許惡心。

他面容依舊平靜，攥著紗幔的手卻越發用力，指關節泛白，將那一小塊皴得起了細的褶皺。

大概是蕭言舟的目太過強烈，睡夢中的謝蘅蕪仿佛若有所般輕哼了一聲。

蕭言舟幾乎狼狽地將床幔放下。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轉開始在寢殿搜查起來。

蕭言舟從前重，連趙全自作主張安排監視的人都被他撤下，更別提在殿中翻。

哪怕知道與崔氏有往來，都不曾安排人來翻查的宮室。

現在卻不同了。

他翻找過的妝奩、柜、各式匣子，察看隨手放下的書卷紙簡，連各種隙都沒放過。

良久，蕭言舟又站到了床榻前。

榻上的人依舊安睡，他微微沉重的呼吸聲與榻間傳出的綿長呼吸依稀融合在一起。

只有這里了……

此時的寢殿，只有這里還沒有仔細看過。

先前在外頭，他看見了梨落整理的禮單。他的賞賜分明沒有全部存庫房，卻在外頭丁點兒不見。

倒是崔太后的東西有不。

以及……蕭言舟了袖中手。

他找到了一個被里三層外三層包起的東西，甚至藏得頗為蔽，稍有疏忽便可能忽略了。

蕭言舟直覺此重要，索帶在了上。

他靜立了一會兒，俯向榻下。

指尖到堅棱角，蕭言舟子一頓，將東西了出來。

那是一個樸實無華的箱子，雖然外表灰撲撲的，可上去卻沒有灰塵，顯然時常被主人取出來打開。

箱子上掛了把鎖，蕭言舟相當暴地強行將鎖掰斷。

幾打厚厚的銀票靜靜躺在里頭，一旁還有個簿子，里頭仔細記錄了易數量。

顯然有一部分賞賜是被謝蘅

蕪換了銀票了。

畢竟是在北姜宮，沒有換太多，大部分賞賜尚且在庫房。但僅是這一點點，得到的銀票數量也相當可觀。

謹慎，將換掉的東西與得來的銀票一一對應記下，免得之后了數量，卻不想這謹慎反而暴了自己。

蕭言舟看過賬簿，面沉，將里頭的東西一一取出來。

埋在最下方的，是北姜的輿圖。

連年來北姜四征伐，吞并了不小國。這些小國像星星般四散在邊地，還未完全從戰火中復蘇過來，最是清靜不過，又有最多的機會。

輿圖上的這些地方，都有勾畫過的痕跡，一旁還有煞有介事的注腳，寫明各的好與壞，以及路程遠近，出自誰手不言而喻。

蕭言舟手一下，氣得呼吸都在發抖。

想離開他？！

竟是想離開他？

蕭言舟腔一陣氣翻涌，直直沖向頭里，攪得腦海中如針刺般疼痛。

他甩袖離開拾翠宮。

再與這個想著離開自己的人共一室，蕭言舟覺得自己定會忍不住掐死！

蕭言舟冷著臉，獨行于夜下漫長的宮道上。

樹影婆娑，搖落一地。他低眸，看向自己腳下被拉長的影子。

他想起某個月夜，他帶著出來去長寧宮，便笑著看向兩人疊在一起的影，說這是話本中的場景。

記憶中的事一樁樁出現，他想到輕聲細語說著話，想到溫為自己按，想到握住自己的手，說愿與他共同面對……他還將自己的字告訴了，為封妃賜號……可是呢！

卻想著走！

他費盡心思送去的稀奇東西，竟是做了幫離開的嫁！

他想過與保持距離，但這不意味著，要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想到知道喜歡那些華貴件，自己便地送去了一堆，甚至當日落難，他出于珍重都不曾做到最后一步………定是洋洋得意，在背后狠狠嘲笑了他一通吧！

他竟被這人蒙蔽了雙眼,玩弄于指掌之間！

簡直是笑話！

蕭言舟氣得又狠狠一拂袖，一聲悶響，有東西甩出來落到了地上。

他著眸回頭看，是他從謝蘅蕪宮里順出來的東西。包裹著的錦帕因這一跌散開，里頭一角東西約出來，在

月下泛著瑩潤玉。

蕭言舟頓了幾息，回撿起了它。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寶貝，讓藏得那麼。

一串紅珊瑚手串安然躺在了掌心。

大概是一直被包裹著藏起來，其上香氣未散，依舊淡淡地升騰起來。

蕭言舟嗅了嗅，不喜地皺起眉頭，幾息后，他面大變。

他捂著口，猛烈咳嗽起來。

細細的淡香像無數線，一圈一圈，將他脖頸纏繞起來。

蕭言舟赤紅著眼，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道

“謝、蘅、蕪！”

周啟又一次被羽林衛從溫暖的被窩中拉起來，拖到了皇宮里。

滿腹牢在看到臥榻上虛弱闔眼的蕭言舟時煙消云散。

“院使可來了，陛下等您許久了。”趙全迎上前，小聲道，“陛下服了院使先前留的藥，已將鳴止住了，但還是勞煩院使多瞧一瞧。”

周啟面凝重地點了點頭，向蕭言舟走去。趙全使了個眼，帶著一眾宮人退下。

“陛下……”

周啟小心翼翼喚了一聲，就見榻上的蕭言舟手一抬，將什麼東西拋了出來。

他手忙腳接下，正疑為何這東西被裹得如此嚴實時，蕭言舟說話了。

“看看這是什麼。”

蕭言舟的聲音還帶著咳嗽后的沙啞，虛弱中帶著病態的森，他頓了頓，又道，

“站遠點。”

周啟若有所，趕后退幾步，拉開足夠距離后，才將包裹的錦帕小心揭開。

看見那紅珊瑚手串時，周啟疑了一瞬，旋即便聞到了那香氣。

他面一變，又湊到鼻尖聞了聞。

“陛下，這是從何而來？”

蕭言舟淡淡瞥來一眼，周啟便立刻轉移了話題。

“陛下，此香名為半邊月，來自一種十分名貴的梅花。尋常人聞了并不會有事，但如果是像陛下這樣患有鳴之癥，只消一點點，即刻便會被發。”

“知道這香的人并不多，就是醫恐怕也看不出來。畢竟那梅花珍貴，幾乎無人見過。”

“梅花，可名垂？”

“……正是。”

蕭言舟不再說話了，周啟將那手串小心收好，靠近幾步問道“陛下可否需要臣看一看？”

蕭言舟面無表地遞出右手，左手則捂住了鼻子。

周啟側過，努力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艱難地診完了脈。

“陛下服藥及時，已無大礙，臣開幾帖滋養的藥方便好。”

“那藥，何時能好？”

周啟收回手，躬道“回稟陛下，最早……也要等到上元節之后。”

約約的，他似乎聽到蕭言舟輕嘖了一聲。

“你可有什麼……讓人吃了便會說真話的藥？”

周啟愣神“陛下，這種藥……世間哪里會有這種藥呢。”

“不過，臣倒是有一方子，服下后能讓人混沌一時，想來神志不清醒的話……說的話大概是真的吧。”

“陛下是要審犯人嗎？”

蕭言舟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沒再說話。

周啟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時，才聽蕭言舟道“下去吧。”

趙全守在殿外一夜，都不曾聽蕭言舟再喚他。直到快上早朝時，趙全眼看著時辰不早，不得不著頭皮推門而。

他一進去，就被坐在角落里的蕭言舟嚇了一跳。

蕭言舟一玄，面容雪白，眼眸冷黑，像一縷幽魂般。

隨著開門而的線令他的眼瞳了，看向趙全。

后者被這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看得打了個寒噤，小聲問道“陛下，快要早朝了……”

“不去。”蕭言舟垂眸，“他們不是很能耐嗎，有什麼政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可是陛下……”趙全勸說的話語還未說出口，蕭言舟便起往里間走了。趙全言又止，不敢跟上去，良久只能嘆了口氣，出去傳旨了。

陛下未曾上朝的消息傳后宮時，謝蘅蕪正滿面凝重地看著床榻邊斷掉的鎖。

這不會是宮人做的……他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心里已有了猜測，因此分外惶恐不安，連帶著心跳都一下一下越發快起來。

梨落進來時，就見到自家娘娘只穿著單薄寢，赤足站在妝臺前翻找著什麼。

“娘娘在找什麼，婢子來吧。”

梨落說著將一件厚外袍披到謝蘅蕪肩頭，謝蘅蕪作一頓，猛地起，盯著梨落輕聲問“紅珊瑚，你放哪了？”

梨落被謝蘅蕪的反應嚇了一跳，疑道“太后娘娘賞的那一串，不就放在……”

說著打開那格柜子，里頭卻空無一。

梨落面驟變。

“娘娘，有人了……”

看到謝蘅蕪噤聲的手勢，立刻住了。

謝蘅蕪閉一閉眼，緩緩道“別讓任何人知道，這手串，不是宮里人的。”

「來咯，今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