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中，深秀正手持筆，盯著一堆名字思索。

娘哄著道：“小姐您看，這個鄧公子不錯。”

深秀思忖著撇：“娘有所不知，這人是個斷袖。京都的小姐們無人不知，大家都躲著他，唯恐被娶進門後晾在家呢。”

大筆一揮，把那個名字劃掉。

“這個張公子呢？”丫頭指了指另一個名字。

“不行，”深秀道，“他是恩蔭朝，自個兒沒什麽能耐。職能做到五品就頂天了。”

“付公子呢？”娘又問。

“長相太醜，”深秀道，“而且本小姐打聽過，他們家祖上三代，沒有活過四十五的，我可不想人到中年守了寡。你說這要是三十以守寡還行，我朝死了丈夫再嫁的不，但是熬到四十五，可不就太晚了嗎？”

話裏話外，嫌棄人家壽命太長。

“那可不行，”丫頭連忙幫腔，“這說來說去，老爺給小姐選的孔公子，倒是喜歡人、模樣好看、自個兒有本事，看起來也長壽。”

“他算什麽有本事？”深秀嗤之以鼻，“他祖父有本事就是他有本事嗎？陛下就算超擢提拔，給他個大兒做，還不是看在幽州庇護的恩嗎？”

深秀劃掉一個又一個名字，左思右想，總不能如願。

娘看著明的模樣，在心中暗暗歎氣。

都說府的嫡小姐傻，可是小姐哪裏傻呢？隻不過是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擇婿上麵。

堅今日心不錯。

新帝登基，朝中百免不了大規模調整。他這個三公丞相，因深皇帝信任，許多謀劃得以實施，眼看著場上下革除弊病煥然一新，令人心愉悅。

隻是太傅的人選，還遲遲未定。

堅苦思冥想，擬了兩份名單給皇帝，皇帝都未朱批。

陛下到底，想用誰呢？

不過提起太傅，倒讓堅想起前朝太傅的孫子來。

好幾天沒有見準婿，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邙山祥瑞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堅從不信什麽祥瑞，也不信那事是孔雲程的籌謀。

不過還是要見見。

年輕人嘛，多關懷幾句，省得他走歪路。

管家拿著堅的名帖去請孔雲程，卻沒有請到。

說是孔雲程病了，不適，不便出門。

堅“哦”了一聲，心卻沉下去。是……被嚇到了嗎？

正午用飯時，深秀沒有見到父親。

管事娘子說，老爺沒有胃口進膳，出門散心了。

“父親這幾日不是很開心嗎？怎麽就沒了胃口？”

深秀把管家過來問話。

管家一五一十道：“原先老爺還溫了酒，讓小的去請孔公子。小的蠢笨，沒有請到，老爺便丟下酒杯，踱步出去了。”

深秀頓時火冒三丈。

“京都十二座城門，哪個不是地想往丞相府進？是哪個黑炭抹了心的浪子，敢不買我爹的麵子？”

管家小心地抬頭看看深秀。

老爺這樣的委屈，還不是因為小姐您嗎？

不過他隻是上說道：“是陛下新提拔的南宮衛士令，孔雲程大人。”

深秀丟下筷子起，罵道：“還以為是誰呢？給臉不要，反了他！”

深秀這回留了個心眼，沒敢隻犯險衝到孔家去。孔雲程那小子會飛，得出其不意，才能把他抓住。

深秀遞了拜帖，說來看孔花嫵。

京中小姐們相互走，說起來名聲也好聽些。總不能讓別人覺得急著嫁出去，急到了上門捉婿這種程度。

孔花嫵雖然不喜深秀，也不好駁了的麵子。

隻不過深秀大大方方地走進門，一沒帶禮二沒有問候，紅的臨風飛舞，劈頭蓋臉便道：“你哥呢？我聽說他病了，給他帶來半斤藥。”

半斤藥？

不問生了什麽病，就帶藥過來，難不是神藥嗎？

孔花嫵的臉白了白，喚芙蓉道：“你帶小姐去哥哥那裏看看吧。哥哥最討厭街麵上大聲吆喝的販夫走卒，你去關門窗，別吵到哥哥。”

這是罵深秀像販夫走卒。

不過深秀一門心思不在這上麵，沒聽懂。

出乎意料，孔雲程屋子裏果然有濃烈的藥草味，他躺在屏風後的矮榻上，病懨懨地同深秀說話，剛說兩句就開始咳嗽。

仆人送水進去，出來時拿著一塊沾滿的帕子。

這是吐了？

深秀嫌棄地站遠一步。

“怎麽病這樣？”問道，“看來搞不好就要死了，還以為你在誆騙我爹爹。”

剛還說孔公子看起來很長壽呢，結果還活不過付公子。

孔雲程咧笑笑。

這人也太好騙了，還千金大小姐呢？難不心竅未開嗎？深秀一進門他就知道了，屋子裏的藥味，是燒了一點艾草，帕子上的，是隨意糊上去的印泥。

“恕我不能……咳咳……相送。”

深秀果然轉便走，一刻也沒有多留。

孔雲程放下心，用過午飯換了一套服，便騎馬出門，準備悉一下新衙門。哪知剛到角門，迎頭便看到深秀從馬車裏下來。

兩人麵麵相覷，深秀看著威風凜凜的孔雲程，張大。

“你不是快死了嗎？不吐了？”

孔雲程連忙咳嗽一聲。

“你騙我！”深秀的臉紅白一片，指著孔雲程，確認般又說一句，“你竟然敢騙我！”

孔雲程怔在馬上。

他真希突然地震，房倒屋斜大家逃命，就不用麵對這個瘋傻的小姐了。

騙人畢竟不好，有損清名。

正苦思冥想該如何開口，忽然見家馬車後麵又停下一輛馬車。白發蒼髯的老者巍巍走過來，問道：“小姐，這病人……在哪兒啊？”

他的聲音很大，顯然耳朵已經有些聾。

孔雲程這才明白。

深秀走那麽急，是給自己請大夫去了。單看穿著打扮，就知道這大夫是太醫院的，說不定還是個掌院神醫。

孔雲程頓時有些難為。

“這……我不是，我真的……”他吞吞吐吐道。

深秀下怒火平複心，深吸一口氣道：“罷了。我給你尋大夫，不過是擔心你若死了，我父親會難過。如今你既然沒事，也便罷了。你裝病的事我不會說出去，你也別應下婚事。我又沒看上你，你怕什麽？”

轉爬上馬車，重重放下車簾，竟沒有再多指責。

那位太醫茫然四顧，就這樣被深秀晾在大街上。

“哎你站住！”孔雲程忍不住抬手，“咱倆誰看不上誰啊？”

深秀掀開車簾，指了指太醫道：“先帝曾說蔡太醫如同國寶，你知道請他出門有多難嗎？診金一百兩，你自己付了吧。”

“我又沒病，我……”孔雲程翻下馬，扶住差點摔倒的國寶太醫。

府的馬車已經遠去，深秀坐在馬車中罵道：“什麽人啊！自作多險狡詐，誰昏了頭才會嫁給他！”

孔雲程拿足了診金送太醫回去，因為白白看了回病，也在抱怨：“唯子與小人難養也，怪不得丞相急著把嫁出去，刁蠻任又糊塗，可不得變老姑娘嘛。”

“恁說啥？”太醫大聲問道。

“沒啥，”孔雲程扶著太醫上馬車，“祝您長命百歲呢。”

太醫倒是聽清了這句話，沉道：“孔大人，老夫今年已經九十三啦！照您這麽說，也沒幾年活頭兒了。”

孔雲程抹了一把汗，覺得心如麻。

大梁宮中，蔚然正在準備送給沈連翹的大婚禮。

選來選去，要麽覺得不夠貴重，要麽覺得不夠巧，更或者覺得不夠表達的心意，選得焦頭爛額，恨不得回去。

“不準回去。”下朝回來的蕭閑從背後攬住，雙手放在蔚然的小腹。

“你現在子貴重，再不能跋涉冒險。”

“都怪你！”蔚然在他懷裏嘟，“婚前說得好好的，準我隨時出宮行走。現在倒是一百個道理，就要把我困在宮中了。”

“還不是怪你這子好？剛剛婚，就要送孤一個大禮了。”蕭閑歪頭笑著，“其實我那妹子最是貪財，你送什麽，都不如送一大堆銀票好。哦對了……”他忽然掌道，“把良氏的賬冊送給。”

蕭閑在時，隻代了良氏名冊。

良氏這麽些年來在大周、大梁和吐蕃均有生意，那些生意的賬冊和房契地契，他還沒有移。

蔚然甩開蕭閑，不滿道：“那些本來就是連翹的，怎麽能算作我們的禮呢？我還是再多選選，實在不行，我自己設計幾套頭麵式樣，讓司珍打造。”

帝後正在閑聊，忽然有侍在殿外稟告，說西境將軍有急敵稟告。

蕭閑的臉瞬間沉，站正了子，道：“讓他在思政殿等候。”

離開前，蕭閑握了握蔚然的手。

“晚上不必等孤了，你用過晚膳，早些就寢。”

他邁步出去，裹挾著秋初微涼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