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娘忙应一声。
徐千屿牵着观娘软的手,一下子坐起。
屋内的送风水车吹来香风,拂过额上的汗水,沁凉安适。
四面静得能出室外浓蝉声。
这梦做得太深,太长,难免有庄周梦蝶之,坐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谁。
徐千屿,虚岁十四。
是南陵首富水家唯一的大小姐,也是外祖父水如山膝下,堆金砌玉养的独苗苗。
下躺着的这张拔步大床,宽阔得能躺下三个壮汉,这间闺房更是奢华得惊人,温度适宜,香风徐徐,讲一句话都有回音。
因为家里太舒服,而外面哪里都没有家里舒服,徐千屿很是家。加上近些年大魔频出,外头危险,的活动范围就在水家附近,从未出过南陵。
至于修仙,当今世上确实有潜龙、灵越、天山、蓬莱四大仙门,但是那些宗门散落在大陆的四个边陲,都在偏远贫瘠之。外祖父说,修仙不是一般的人能干的,他们这些俗人没有这个本事,便莫要好高骛远,过好简单的生活就不错了。
亦觉得是,听闻修仙清苦,清苦一条就足够劝退了。
所以和修仙唯一的集,也就不过是在故事传说听过只言片语。
徐千屿明白自己做了噩梦。然而这个梦境中的痛与伤心如此真,仿佛亲历过一般,回想到梦中和谢妄真等人的纠缠,便把手抚在口,眉蹙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中间,上不来,又下不去。
徐千屿黑发披散,着的真丝中是深红,映衬得肤白如雪,更显额心朱砂娇艳。被养得极为细,面容皎洁,如同观音旁的灵玉一般。只可惜那双眼睛太过倨傲,尤其是皱眉的时候,目下无尘,十分骄矜,便多了些跋扈的红尘之气。
贴伺候千屿的丫鬟总领观娘,也是个人中龙,姿容出尘,察言观,此时早已关切地拿来了翡翠做的痰盂。
徐千屿郁结了半天,却不痰盂,只看着虚空,檀口冷冷吐出两字:“晦气。”
此时徐千屿不足十四,浑然不懂人世故,更未开窍,十分天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打,一个杀,造次到了这种地步,梦里的自己,还要伤心绝。
做这种梦,影响了的心,让觉得一天都不好了。
故而,推开痰盂,嘱咐观娘道:“拿火盆来。”
“这……”观娘一惊,声劝道,“明火危险,万一烧着小姐如何是好?再者,屋里留了烟,晚上睡觉,会对您的气道不利。”
“拿来嘛。”
几个丫鬟只好给七手八脚地端来了火盆。
徐千屿已自己穿好了裳。
本朝以深为贵,如今上也是一件墨蓝的真丝襦,头上致地绣了鹅黄花簇,上有暗纹,华流转。
把子起时,那墨蓝衬得双足洁白如雪。
徐千屿从床上站起来,冷不丁地赤脚跳了出去,抬着火盆的丫鬟吓得险些喊出声,而这已如猫一般灵巧地跃过了火盆,落在了长绒地毯上,连掀起的角都没烧到分毫。
四个丫鬟热地迎接了:一人忙着舀水,一人掐下花瓶里最新鲜的一朵红月季,将花瓣一片一片散在铜盆里。还有一个,左右打开那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的妆奁,出了满满当当各型各的珠翠,华满目。
*
徐千屿下午也不大高兴。
因为观娘从外面请了个郎中来给问诊,的体一向强健,所以这两日噩梦盗汗就了最大的病。听观娘说,这个郎中是专治子夜间忧思,长日郁郁的。
他坐在屏风后,非得要求徐千屿屏退丫鬟,详细地向他讲述梦境的内容,再由他解梦。
徐千屿隔着屏风大致讲了一遍梦的内容。讲到最后,遇到一个骷髅,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来谢妄真先把杀了,又把的外裳给解了,旁听如此可怖的梦,观娘的脸极为难看。
观娘送走了郎中后,徐千屿问道:“为什么隔着屏风说话?”
观娘看千屿的眼神一派天真,不忍解释已快要十四岁,是个了,从此依照本朝规矩,该考虑男大防,便温哄道:“是外来的人太丑了,怕丑到小姐您。”
徐千屿若有所思,又道:“可是我从前出门,见过不人都很丑,往后都要蒙上他们吗?”
“不不不……”观娘见话题偏了,顿了一下,完地圆了回来,“纺纱不易,这样太过浪费。小姐要是觉得太丑,戴上帷帽,蒙上自己的眼睛即可。”
千屿大为教:“好。”
因这两日南陵城内又出了大妖魔,专门劫掠贵人的车轿,大家都闭户不出。千屿出不得门,外面来水家流给上课的大儒们也进不来,千屿便暂时休学了,由观娘照看读书写字。
长日无聊,徐千屿看着镜中的自己,半边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半边已给丫鬟梳一个繁复的发髻,正在簪上一朵桃花。
梳头的丫鬟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手腕:“你教我梳头吧。”
丫鬟大骇,当即跪了下来:“小姐为何这样说,是觉得奴婢伺候得不周到吗?”
“不是。”徐千屿看着镜子,拿着木梳在头上笨拙地比划几下,面无表道,“我担心以后离了家,万一有一日,我不会梳头而遭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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