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這個職業,想必各位並不陌生,在無數的影視文學作品……尤其是武俠作品中,其登場的概率都是相當高的,可能僅次於店小二。
一般來說呢,大家都默認老鴇就是院的老闆娘。
這個認知……對,也不對。
在我們所知的歷史中,到了清末民初,確有一些「堂子」的大老闆就是老鴇本人了,但要往前搗,越是離現在久遠的年代,這種況就越,到無限接近於零。
實際況是,明以前,只要是有一定規模的青樓,其擁有者、或者說「大東」幾乎都是男的,有時候還不止一個老闆,而是有好幾個東合夥控制;至於教坊司那類的窯,就更不用說了,屬於是朝廷的產業。
所以老鴇,在絕大多數況下,並不是什麼「老闆娘」,而是負責管理院的「總經理」,們也是給東們打工的而已。
眼下,丁不住口中所說的「王媽媽」,就是這星輝樓的老鴇之一。
既然用了「之一」,自然就說明這裏不止一個老鴇,當然這也是應該的——考慮到這星輝樓的檔次、規模、以及接客的高門檻,一個老鴇肯定忙不過來,備八個都不嫌多。
片刻后,差不多就在孫黃等人喝茶喝得稍微有點沒勁了的時候,得到丁不住指令的「王媽媽」便適時現了。
這王鴇母,今年有四十好幾了,其模樣段,都屬於是再年輕二十歲也不咋地的那種,但直到五年前,都還是京城某個小娼館里的頭牌,只因有個很見的才能——跟人自來。
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的知識、見聞,都算不上多廣博,他們的談吐也並不風雅或幽默,甚至他們的長相也是普普通通,但你跟他們就是會一見如故,聊天也能聊得很開,甚至會打開話匣子說出一些平時一般不會說的事來。
這是一種沒什麼道理的天賦,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但它確實是存在的。
這樣的人,您可能見得不多,或從未見到過,但我若是說另一種相反的例子,估計很多人都遇到過……
各位小時候多半都會有類似的記憶:在自己很小的時候,逢年過節會著某個遠房親戚,你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要在附近,哪怕就坐那兒嗑瓜子兒,也會讓你覺得可怕、厭惡、不願靠近。
而這,就是一種天生的「兇相」,可能這人本格也沒什麼,但小孩就是會察覺到、到這類難以名狀的東西,當然我們長大之後這個知力也就淡了。
言歸正傳……這「王媽媽」就是因為擁有這天賦的才能,才被丁不住高薪挖角過來的。
而也是丁不住去試探一些「目標」的不二之選。
「唷!幾位爺,還跟這兒喝茶呢?咋不早我一聲兒呀?」這王媽媽一進屋,扯著嗓子就是這麼一句。
聞聲,孫亦諧轉頭一瞧,見來了個大媽,想是老鴇吧,但這老鴇說話的畫風跟這裏的格調好像不太搭啊。
「您是?」無論如何,孫哥還是出言示意對方自報家門。
「這兒上下都我王媽媽,當然您幾位想別的也行。」王媽媽說話間,已走近了眾人桌邊。
孫亦諧、黃東來、法寧和胡聞知聽罷一琢磨,心說「別的」還能啥呀?我們你王姐?王妹妹?王?更不合適了啊。
「那行。」孫亦諧撇了撇,接道,「王媽媽這番來,是終於打算給我們引見幾位姑娘了嗎?」
「那可不~」王媽媽笑呵呵地站在旁邊,將臉湊上來幾分,沖著孫亦諧道,「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常逛窯子的主啊,那咱也不跟您拐彎抹角了,您說,要幾個唄?」
孫亦諧一聽,臉上變變,裏還bia唧:「嘖……怎麼就常逛窯子的主了?你不要污人清白……」
「害!你小子來都來了還清白什麼呀~」王媽媽也是不客氣,抄起手指頭就往孫哥太那兒輕輕一頂,也不知這算打罵俏還是手腳。
當時這桌的四個人就驚了啊,心想這老媽子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吶,這星輝樓確實有點東西。
「媽個!」而孫亦諧被對方這麼一「調戲」,加上他反駁不了,就多有點惱怒,不過他也不知為何,對王媽媽發不起火來,故只能把嗓門兒升高,自暴自棄般吼道,「那不說了!先讓你們的頭牌過來給大爺跳支舞!」
按說呢,孫亦諧這兩句,在大朙朝的絕大多數高檔青樓里,都屬於說出來就丟人的外行話,因為那年頭,像這種級別的青樓花魁,是不可能被你一句話就來的;相反,得是你過去求見,而且人家還不一定肯見你,人家得先在暗觀察觀察你的相貌、文化、談吐、以及財力等等,綜合考量過後,才有可能跟你見面,然後再從琴棋書畫這些風雅的事切,要是你表現好,最後雙方才有可能轉一些更加骨的活。
然,沒想到的是……
「誒~這就對了嘛。」此刻,那王媽媽卻是喜笑開地應道,「我就知道公子您是老手啊,連咱們錢姑娘最擅長的是跳舞都知道。」
「啊?」這下,黃東來也笑了起來,他立馬沖著孫哥揶揄道,「孫哥,你以前是不是用化名來過啊?」
「滾!老子沒來過!」孫亦諧否定的也是神速,畢竟他的確沒來過。
「其實無所謂的咯,大家都是男人,來過又有什麼的呢。」法寧這時則是打了個圓場,接道,「不過說實話啊,雖然我也沒來過,但是這星輝樓的頭牌,人稱『金華第一人』的錢的大名,我還是有所耳聞的。」
「這位爺所言極是。」話音落時,那邊的王媽媽又接過話頭,「只是呢……」忽然又面難,「今日確是不巧,錢姑娘剛好抱恙,無法見客……」
「得了得了,你這套路我懂。」孫亦諧還沒等對方說完,便打斷道,「先吊起我的胃口,然後又推三阻四,要等我自己說出『加錢』來,你再跟我討價還價一番,最後價格滿意了,你再去請人對不對?」
「呃……這位爺,您是真懂行。」王媽媽愣了一下,才道,「平日裏王媽媽我也確實整過您說的那套,但……今日,錢姑娘是真不舒服。」
「嘁嘁嘁……」孫亦諧不耐煩地擺手啐聲,「好了,可以了,別再演了,你就直說,多錢吧。」
「這……真不是錢的事兒……」王媽媽回這句時,整個腦袋都歪著,並很用力地向下了幾分,以示誠懇之意。
「那是什麼事兒?」孫亦諧一臉不高興地追問道。
「是痔瘡的事兒。」王媽媽無奈之下,只能把話挑明了。
「嗯……」孫亦諧聽到這個答案,當時就悶了,半天都沒再憋出個屁來。
「那個……」此刻,在場相對來說最為正常,事也最為穩妥的胡聞知開口了,「……那要不,換別的姑娘來唄?」
雖然他這話沒有完全緩解現場尷尬的氣氛,但姑且也算是個能下的臺階。
「哎,這好說。」王媽媽道,「那敢問您幾位,各要幾名姑娘作陪啊?」
他這話剛出口,啪一下,房間的門突然就開了,接著就打外面進來一位,也是四十齣頭,個兒還高,面相也隨和一男的。
這位大夥兒也認識,正是那於漸離。
於大爺這一進屋,張口就接上了王媽媽的上句話:「來倆,過十八的不要!」
列位,一聽就聽得出來啊,這才是常客,一進來就沒廢話,讓人給他上兩杯價值十八兩的高碎。
什麼?您問為什麼高碎這種東西也能賣到十八兩?
很簡單,因為這裏的茶葉全都貴得驚人,所以用那些貴得驚人的茶葉碎末湊出來的高碎,可不就是這個價兒嗎?
「誒?這不於大爺嗎?您怎麼……」王媽媽這時還不知眼前這四位就是在等於漸離,故也有些懵。
「沒事兒,這幾位都是我哥兒們。」於漸離也不客氣,大喇喇的就自己座了。
他這人呢,咱前文說過,在道兒上屬於是「大朋友」,頗有那孟嘗之風,所以這番作可說是輕車路,反正只要他最後把單買了,沒人會介意的。
再者,於漸離跟法寧認識時間很長了,與雙諧更是一起出生死過的,的確是可以論哥兒們。
「諸位好久不見啊呵呵……嗝兒……」於大爺座之際,幾人轉頭看他,便發現其臉上已是有幾分醉意了,看起來他今天遲到,八是又在別的什麼地方跟人喝酒沒能及時。
「誒,這位是?」不過於漸離的酒量也不是蓋的,微醺之下,他仍是很快確定這桌還有一位他不認識的。
「這位是胡聞知胡先生。」黃東來為他引見道。
「哦……幸會幸會,在下於漸離。」於漸離略微猶豫了一下,發現確實是沒聽過這名字,所以用了「幸會」而不是「久仰」。
「久仰久仰。」但胡聞知對於漸離,就可以用「久仰」了,因為剛才於大爺來之前,他已在另外三人口中聽聞了「嫖聖」的大名,併當場對這綽號肅然起敬。
「那……幾位爺。」王媽媽見他們自行「拼桌」了,也就不再啰嗦,而是順勢問道,「我這兒是先給於大爺請茶,還是……」
「還喝茶?」孫亦諧可沒聽懂於漸離剛才那句「來倆」的真正意思,所以這會兒他一聽王媽媽又提喝茶的事兒,當時都快跳起來咬人了,「你們這到底是青樓還是茶館兒啊?沒完沒了了是不是?人於先生剛剛不是說了嗎?他要倆!我們也要!」
「不不不……」誰知,此刻法寧又橫一腳,「孫兄你暫且還是別『要』了,既然於先生來了,容我先跟他把事談完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若實在著急,就讓他們先把酒菜端上來,喝上幾口邪火。」
「媽個的!這話說的,怎麼搞得好像就我一個人特別猴急一樣?」孫亦諧越發惱火,他當時看向黃東來,「黃哥,你也說句話啊。」
下一秒,黃東來蹭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眾人還以為他突然起,必出高論,然,他卻是快步走到了王媽媽面前,小聲念叨出一句:「哎喲臥槽,忽然間肚子疼,請問茅廁在哪兒?」
…………
一炷香后,隔壁房間。
丁不住正通過藏在牆上字畫後方的窺孔,觀察著雙諧那屋的景象。
這是他的習慣——他習慣於在自己親自去跟別人見面前,先讓手下去跟對方接,而自己則在暗中觀察。
只有這樣做,他才能站在一個旁觀者、而非當事人的角度上,去對對方建立第一印象,並由此制定出一套跟對方打道的策略。
只有做好了這些準備,他才會跟對方正式相見。
今日,也不例外。
但……此刻丁不住在暗觀察了許久雙諧等人和王媽媽的對話,又聽了一會兒法寧和於漸離談的「正事」后,得出的結論卻是:這幾人不見也罷。
理由無他,只因丁不住並沒有看出這江湖上赫赫揚名的「東諧西毒」有何過人之。
這些年來,丁不住見過不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所謂「江湖大俠」,事實上這種人可能比名副其實的大俠更多,所以久而久之,有些人他看上一看,也就不想去見了。
再者,今天他聽到雙諧的名字后立刻起興趣,其主要原因也不是因為他多想結識這倆小輩,而是因為在大約半個月前,他手下的報機構從綠林道的同行「聽風樓」那裏截獲到一個報,其容是——傳說中已經消失了數十年的「尋蠶戒」曾於數月前再現江湖,而當時持有它的人,就是那孫亦諧。
於是,丁不住馬上又去查了查雙諧的行蹤,但得知兩人去了東瀛后,他也只能暫時把這茬兒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