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笑聲像一陣輕重雜的銀鈴,從繡屏后傳出來。西配殿里日好,上午的日頭照得屋里暖洋洋,薛序鄰不自抬頭看向繡屏的方向,只覺那屏上的石榴花也被這陣輕松的笑聲催開了似的。
很這樣外高興。薛序鄰捻著袍的袖角,心中默默想到,高興得有些太刻意了。
他在外面等了兩刻鐘后,終于等到了侍唱名宣見。他整而,跪地行禮,聽見平后才起看向。
明熹太后著一件繡梔子花蜀錦,烏發綰偏墮髻,未戴冠,只零星點著幾蹙桂花,著一支頭金簪。
的裝扮有幾分家常,與他說話也不拘禮節,語氣十分親切道:“伯仁去錢塘一趟,吃了不苦,瞧著都瘦了。”
被姚黨里外里地打排,他當然瘦了。不似這般珠圓玉潤,臉嗓音雖有風寒之兆,卻遠未到需要罷朝的嚴重地步。
薛序鄰在心中默默猜測今日這番舉的含義,照微只當他是舟車勞頓,聲音里頗有歉疚。
說:“本該讓你先好好休息,但難得上你回來,此事比較急,要提早代給你。”
“請娘娘吩咐。”
“是一樁私事,你不必張。”
照微屏退了眾人,飲下一盞潤嗓的茶,這才緩緩說道:“我想請薛大人,幫忙擬一份和離書。”
薛序鄰聞言震驚地抬頭。
他清晨京后徑往宮中奏對,下午便又馭馬出城,往錢塘的方向去了,這中間來去匆匆,甚至來不及到中書省押印報到。
聽聞此事后,祁令瞻也覺得十分奇怪,問張知:“錢塘治水已有效,薛序鄰既然能回京復命,何以又如此匆忙地跑回錢塘?”
張知說:“好像是領了什麼旨,是什麼,他是娘娘的心腹,仆也不敢打聽。要麼大人親自找娘娘問問?”
祁令瞻垂目不語,心道,只怕如今他在照微心目中的地位,連張知都不如。
自那夜以后,直到祁令瞻隨完準等人一同前往北金,這中間又過去了十天。這一旬中,除視朝之外,這對兄妹再未見面,然而對彼此的向卻十分了解。
為了避免人離間,往年都是姚鶴守親自出使北金,但今年祁令瞻故意將蜀中博買務的勾當走風聲的事告訴了姚鶴守,一方面是令姚鶴守不敢輕易離開大周,一方面也獲取了姚鶴守對他的信任。在允許他出使北金這件事上,姚鶴守放松了對他的警惕。
因此祁令瞻輕易就從中書省和三司手里要來將近一百萬兩銀子,除此之外還有兩千匹細絹、五千匹松江棉布,以及各種金銀酒、珠寶玩意,作為送給天彌可汗的禮。
得知這件事后,朝中甫提拔、但是尚未領到封賞的武將們炸開了鍋。
聽說有人聚在政事堂里鬧事,照微將杜家父子召去詢問況。
杜思逐說道:“荊湖路去年的軍餉虧空雖然已經填上,但今年尚沒有著落,何況荊湖路之外,許多偏遠地方已經連年折了許多軍餉。前段時間得了娘娘的允準,臣去兵部和三司討債,那三司使左推右,右推左,只說周轉不過來,可眼下卻能輕輕松松拿出一百萬兩送給北金人,臣以為,此事錯不在鬧事的武將們上。”
照微說:“雖有可原,但聚眾沖擊政事堂畢竟壞了規矩,若不重責,恐此后有人效仿。”
“娘娘打算如何重責?”
照微想了想,說:“帶頭鬧事者三十杖,手推搡者二十杖,喧嚷助威者十杖。”
武將皮糙厚,并不怕挨打,杜家父子能會到照微偏袒的苦心,杜揮塵跪地領杖謝恩,“此事是臣與犬子未能安人心,辜負太后娘娘信任,臣與犬子愿同三十杖,以鎮人心。”
杜思逐忙道:“臣愿代父過。”
六十杖打下去,就算行刑的人手下留,也會落下殘疾。照微留著杜思逐還有用,自然不會讓他活生生這麼多,思忖后說道:“你三十杖,剩下三十杖改為政事堂外戴枷站立十二時辰。”
杜思逐并無不服,“是。”
但認罰只是手段,他們并不打算將此事輕輕揭過。
杜家父子對視一眼,由與太后關系更親近的杜思逐開口說道:“但送錢給北金的事,還請娘娘三思。您與祁參知是兄妹,您愿意抬舉武將,臣等心中咸服,皆愿肝腦涂地以報。但您的兄長卻親近北金,態度曖昧,如今更是要將本可以用作軍餉的錢送到北金去,漲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臣擔心朝中會有人不明所以,進而對娘娘心生不滿。”
這些話,照微也考慮到了。問杜思逐:“你想讓本宮做什麼?”
杜思逐道:“臣斗膽妄言,娘娘應該勸參知大人不要去北金,且與姚丞相等人劃清界限。”
“那是本宮的兄長,向來只有他管本宮的份,本宮哪里能管得了他。”
照微平靜的聲音里出幾分冷笑的意味,對杜思逐道:“不過本宮也不會繼續縱容他,這件事,本宮會給諸位一個代。”
杜思逐沒有打聽出這代是什麼,見端起茶盞看向窗外,忙與杜揮塵引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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