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歸順

“師父！”

鄭靈小跑著過來，並未說多餘的話，直接高舉雙手，呈上薑賁的回信。

薑禾取信轉，徑直向燈火通明的正殿走去。

玄青的在風中張開，如一隻向芒撲去的飛蛾。

走得很快，很急，以至於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的婢幾乎是在小跑。

鄭靈一路跟著薑禾。

終於，正殿到了，薑禾剪開信袋上的繩子，掏出裏麵白的帛。

那上麵隻有短短的一行字。

——“姐姐，吾已登基為王，與子佩一切安好。勿念。”

這惜字如金的兩句話，像是跟薑禾信中的容全無關係，卻又是那封信的最好回答。

薑禾因為張而一直繃著的肩頭，終於鬆弛下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封信再看一遍，又翻過來確認背麵沒有字，才看向鄭靈。

“說吧。”薑禾抬聲道。

鄭靈呆呆道：“師父要我說什麽？”

“你裝什麽迷糊？”薑禾抿道，“王位是那麽易得的嗎？更何況齊王還活得好好的。出了什麽事，薑賁是如何應對的，你都講講。”

鄭靈憨憨地笑了。

笑完了道：“公子，哦不，新任齊王說了，跟師父講太多，師父要擔心。”

薑禾清亮和的眼神瞬間淩厲，嚇得鄭靈連忙收斂笑容，一五一十回答。

“起先公子說了許多大臣，一起在早朝時請諫齊王，希能合族歸降我大雍。公子的理由很充分：齊國兵馬不過三四

十萬，而雍國打敗楚國後，整合而的兵馬已近百萬。齊國毫無勝算，以卵擊石隻能全軍覆沒。”

這些事，是齊國局勢穩妥後，鄭靈從張遠那裏聽說的。

張遠是薑賁的隨從，便是他攔住鄭靈，請鄭靈去保護魏子佩。

公子府裏的人都是齊人，敢用箭指著王後的，也隻有鄭靈了。

“後來呢？”薑禾問。

“後來齊王大發雷霆，軍把公子拖出去打，說要打到公子頭腦清楚，斷了投降的念頭。”

挨打了啊……

薑禾心中微痛，攥了手指。

鄭靈看到薑禾的神，便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下去，換了更平淡的語氣道：“那軍怎麽能打得過公子？公子的親軍出麵救人，公子幹脆帶著他們攻王宮。算是著齊王退位了。”

“齊王肯罷休嗎？”

“當然不肯，他號召各地兵馬前往京都勤王。師父您還別說，公子可真厲害，是殺了一個大將軍，這才震懾得朝野無人敢，順利繼位。”

這怎麽算是順利呢？

薑禾提著一顆心，緩緩走到幾案後，跪坐下來。

“子佩還好嗎？”又問。

這回問得忐忑，生怕出什麽事。

“好著呢，”鄭靈瞇眼笑，“夫人誇徒弟我箭法好，說等和公子的孩子出生，請我教習箭法。”

薑禾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到底是年人，朝氣蓬，也心無掛礙。

薑禾對他擺手道：“你回去歇著吧。既然要做人家的

師父，可千萬別荒廢了功課。這回辛苦你跑一趟，明日到宗管事那裏領賞銀。這是你賺的第一筆銀子，記得要給保管。”

“得樂哭。”鄭靈撓頭道。

等他的影消失在殿門口，薑禾又打開那封信，細細地看。

短短的一行字，卻得自雨腥風。

初次見薑賁時，他還是跟鄭靈一般大的孩子。眉梢眼睛都笑著，胖墩墩地走過來，一副醉生夢死不理閑事的樣子。

可如今的薑賁，心懷萬民又殺伐決斷，驍勇善戰文武雙全。

最關鍵是，他肯冒天下之大不韙，做謀權篡位的悖逆之事。

薑禾又欣，又覺得心疼。

隻有把那封短短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角浮現笑意，眼中卻淚閃。

雍王政六年冬。

在橫掃楚國後，大軍隻稍加休整，便千裏跋涉攻燕國。

雍軍不懼嚴寒，日夜行軍，以雷霆之勢攻破燕國都城。

俘燕王喜，殺太子丹，燕軍土崩瓦解。

雍國在燕地設漁郡、右北平郡、遼西郡等。

國祚綿延七百年的燕國，自此消失。

雍國王宮，編鍾敲響，麗又不失莊重的舞者在殿翩翩起舞。

雍國王室員和凱旋將士分席而坐。

雲紋高足玉杯舉起，在禮的唱喏下，眾人一飲而盡。

“將士們辛苦！”

趙政揚聲道。

“臣等謹為陛下賀！”

將士齊齊應聲。

征戰數年，統一華夏已是咫尺之遙。

年輕的國君雄姿英發，看向他的王後。

薑

禾會意，高舉酒盞道：“本宮為將士們舉杯。”

今日穿得隆重。

瑤臺髻上冠灼目，玄青深上繡著山川紋路，其上有吉點綴。

相比文臣，這些經常研讀薑禾兵法的武將反而跟薑禾更為悉些。他們有些激地舉杯，大聲唱喏道：“臣等謝王後殿下。”

慶功宴眾人盡歡。

夜濃重，月朗朗，趙政起離席，牽住了薑禾的手。

“陪孤走一走。”他說。

剛剛下過一場雪，雖然通往各宮的甬道都已經被打掃幹淨，但外麵還是有森冷的涼意。

趙政為薑禾係好大氅，攥的手，帶向前走去。

一路走到今日，真不容易。

那些躊躇憤懣，那些兇險阻擋，那些晝夜難眠鬱鬱不得的過往，到今日，才因為看到希而覺到值得。

因為夢想將要實現，快意又欣喜。

或許是黍酒的原因，趙政的話比平日多了。

“阿禾，”他說，“今晚的月真好看。北邊的長城，南邊的大海，都有這樣的月吧。”

“阿禾，”他說，“你也好看。孤喜歡看你穿著雍國的服飾，喜歡你這個樣子，陪在孤邊。”

“阿禾，”他忽然停下腳步，目如墜萬千星辰般閃亮，攬住了薑禾的肩頭，“讓孤抱抱你。”

巍峨雄偉的宮殿聳立，高高的簷下，趙政把薑禾抱在懷裏，許久都不想鬆開。

多麽慶幸，到最後，你還在我邊。

燕國既已打敗，接下來

，便要談如何對付齊國。

朝堂之上，有大臣建議等軍隊稍為休整，來年春天再進攻齊國。

“齊國畢竟有軍隊四十萬，且這些年百姓富庶、糧草頗。我大雍不能毫無準備。”

“聽說齊王賁謀權篡位時曾提到想歸順我大雍，但他繼位後勤練兵馬，想必隻是迷我軍罷了。”

也有大臣建議不必再等，年節前便可攻陷齊國都城臨淄。

“我伐燕部隊尚有三十萬軍駐紮在燕國，而燕國距離齊國很近，那些兵馬已適應嚴寒天氣，可突襲齊國。”

“所謂一鼓作氣，趁我大雍軍隊士氣正盛！”

更有大臣隻是聽別人槍舌戰，自己閉著，悄悄打量國君趙政。

比如廷尉李通古。

打不打齊國，什麽時候打齊國，都無關要。

李通古現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果然，趙政抬眼看向朝臣，溫聲道：“這件事，卿等不必費心了。”

朝堂陷寂靜之中。

趙政道：“齊王薑賁已經來信，承諾他將於明年春天，率齊國王族宗室出迎，歸順我大雍。”

朝臣微微驚怔，旋即一片沸騰。

竟然真的歸順了！

不用再打仗，不用再有死傷，不用再損耗國庫，就可以把齊國納雍國疆域了！

這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然而在激得議論起來的朝臣中，李通古卻微微蹙眉，等待國君接下來的話。

“此事，王後有大功。”

果然，雍國國君朗聲道。

糟糟的朝堂終於安靜下來

。

朝臣齊齊下跪，賀喜國君王後。

趙政又道：“關於齊國王室歸降後的安置問題，就給史大夫馮劫和廷尉李通古辦理。”

馮劫和李通古齊聲應諾。

隻是李通古的眼眸中，閃過冰冷的殺意。

不能等了。

薑賁竟然歸順。

王後又將勢大。

如果坐視不管，雍國便將要是薑氏姐弟的雍國。

李通古應付著朝臣的攀談，退朝後回到府邸。

他靜靜坐著，直到天黑下來，方才差人做事。

“你去告訴趙高，”李通古聲音低沉道，“本要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