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為魏公子送葬
回家吧。
的家在雍國鹹,不在這讓痛失親人和摯友的大梁城。
回家吧。
家中有稚子待哺,沒有這無邊無際冰冷絕的雪花。
薑禾的了。
可恢複的那一點點生機,也是木然淡漠的。
空氣似乎更冷上幾分。
薑禾把裹著魏忌的紫貂大氅拉起,蓋住了他的臉。
這是最後一次,看到他的臉。
自此後兩隔。
死去的人,帶著未盡的夙願在不甘中沉睡。活著的人,要走舉步維艱如萬箭穿心的路。
薑禾放下魏忌起,退後一步,對趙政施禮。
跪雪中,作一不差,姿容無可挑剔。
趙政握著傘柄的手攥,他緩緩起,如五俱焚般煎熬。
第一次,對他施如此鄭重疏離的大禮。
“陛下,”趙政聽到薑禾的聲音,“臣妾懇求可以為魏公子送葬。”
說懇求,說送葬。
在他麵前,在雍國軍將麵前,在大梁百姓麵前。
傘柄是竹子做的,幾乎被趙政握斷在手中。
他蹙眉看著薑禾,額上青筋暴起,眼中大雪漫天,卻並未開口說話。
他不答,薑禾就一直跪著。
初冬的地麵,有多冷啊。
那兩條輕靈修長的,不要了嗎?
趙政覺到口中的腥鹹,那是他叩的牙齒咬碎了什麽。
他轉過去,徑直穿過跪地的軍將,穿過聚攏在四周的百姓,離開城門,離開大梁,向雍國軍營走去。
玄青的袍
翻飛,像覆蓋一切的夜,濃重、憤懣。
直到這時,魏國的百姓才敢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公子……公子啊……”
一聲聲悲泣在城門前激,而薑禾眼中已經沒有淚。
要走接下來的路了。
在沒有他的世界裏。
薑禾站起,在軍將中尋找著,神微,喚道:“蒙恬。”
蒙恬越過人群,出現在薑禾麵前。
“微臣剛去找好棺槨,”他稟報道,“陛下已經移駕,王後也可放心離開。這裏有微臣就好了。”
知道薑禾同魏忌是友人,見過了有多難過,不需要特地吩咐,蒙恬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更何況陛下也問及棺槨的事。
看來雖是敵人,他們也惺惺相惜。
薑禾卻輕輕搖頭道:“把棺槨運到行宮去,接下來的事,本宮來做吧。”
來做。
為他整理儀容,為他挑選殮的服,為他放隨葬品,為他等了一日,等來他的親人。
魏子佩在點滿白蠟燭的殿痛哭。
薑禾離開,給留下與兄長共的時間。
再沒有別的親眷回來。
大梁如今已是雍國的城池,沒有魏國的王室願意冒險為魏忌送葬。
魏忌他,也不喜歡大梁吧。
他喜歡黃河北邊,他的封地。
——“我的封地在信陵,”他曾這麽說道,“是父王送給我的禮。”
年人神驕傲,指向東南道:“那裏最富庶,百姓最安樂。因為我改低了賦稅,父王不知道。”
封地的賦稅
其實都是他的財產,他對金銀之,並不看重。
既然喜歡,那便長眠在那裏吧。
“這怎麽行?”
相比蒙恬的言又止,薑賁直接提出了反對。
他回到大梁養傷,聽說薑禾要扶靈去信陵,人拆了個門板把他抬了過來。
“姐姐如今是雍國的王後,就算是扶靈去為公子送葬,那裏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魏忌雖然是被楚國人所殺,但雍國也不了幹係。
更何況如今兩個國家正在打仗。
雍國王後到信陵去,簡直是自投羅網。
“我去吧。”魏子佩也泣著道,“不能讓姐姐冒這個險。”
“你上還有傷呢。”薑禾輕輕拍了拍的肩頭。
魏子佩已經渾縞素,傷的部位纏著麻布,有七之多。
薑賁比傷得更厲害,新舊外傷累積,讓他連坐起來說話都很艱難。
“我沒事,”薑禾執意道,“你們放心。”
可是他們怎麽會放心。
雍國軍營就在大梁城外,蒙恬立刻將此事稟報給國君。
“讓去。”
趙政靜靜坐在鬆的團上,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你也去。”
我也……去嗎?
蒙恬有些怔怔地站著。
難道要他也去送葬?
“怎麽?”趙政抬頭看著蒙恬,目中有森冷的寒意,“如今王後以極小的傷亡奪得大梁城,你準備以後的仗,都讓來打嗎?”
蒙恬如遭雷擊驚慌下跪。
打下魏國黃河以南的戰役,一開始便仰仗王後的謀略。
後來
也得益於王後用水淹的計策要挾,得魏國王室放棄了大梁這座久攻不下的城池。
蒙恬覺得慚愧得很。
“魏國的主力原本都在黃河北,”趙政道,“但如今溜不去了信陵。”
原來如此!
那可都是魏忌的親信部隊,由他挑選提攜將領,由他每年帶著練兵,由他親自犒賞恤。
他們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披肝瀝膽經百戰。
“如今魏忌的靈柩回信陵,蒙卿你正好,”趙政抬頭道,“把他們全殲。”
把他們全殲!
從此後魏國才算真正滅亡!
蒙恬這個大將軍,才算名副其實。
他叩頭領旨,忽然想到:莫非王後也是這個意思嗎?
想到這裏突然覺得栗,無論是國君還是王後,當真深不可測。
越國境而來,仍是割韭菜。
龍君殺到眼紅,把這座小宅院裏的人殺到僅剩三人。
“說!”
他滴的長劍垂著,問話的聲音很。
偏偏這樣的,才最讓人膽寒。
“英季呢?”
跪在同袍中的三個下人丟魂似地看著龍君,許久才有一個略膽大些的,抖著道:“回……回壽春了。”
回壽春了嗎?
強盜自然都是這樣的。
搶夠了東西,就要回老巢去。
“好,”龍君對那個回答的人點頭道,“你可以活著。”
他又看著其餘兩位,長劍微偏,道:“接下來誰回答,魏圉在哪裏。”
那兩個被嚇到崩潰的人,終於撿回一點神智,大聲說出了
魏圉的下落。
“就在柴房鎖著。”
“英大人說是他的戰利品,原本要帶回去的。”
沒有帶,可能是太著急,也可能是搶奪了太多東西,馬車裝不下了。
龍君推開柴房的門。
魏圉果然躺在那裏。
死了的,被剖開肚子的魏圉。
黃昏的穿過窗欞,灑在魏圉冰冷的上。
龍君在他邊跪下。
“是我的錯,”他輕聲道。
無人應答。
曾經在魏國叱吒風雲的一國之君,死在這髒的柴房。
龍君的聲音很平靜,直到手指到魏圉被翻出外的腸胃,才終於抖著哭出聲音。
“很疼吧?”
他問道。
很疼吧,讓那麽怕死的你如此疼著死去,真是太殘忍了。
真是太殘忍,太可惡。
“你再忍一會兒疼。”
龍君從袖中取出針線,小心把魏圉的腸胃塞回,合他的皮。
“別急,”他輕聲道,“本君先送陛下麵地走。”
事要一件一件地做。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初雪後封凍的路很難走。
薑禾裹著大氅離開大梁城時,目盡是白,腳底都是冰碴。
大梁城的百姓跪在冰雪中,為魏忌送行。
聽說魏王假也死了,死在楚軍搶奪魏國王室財寶時。殘存的王室把魏王的帶回了黃河北,消息傳回來,並不見百姓為此傷心。
他們隻哭魏忌。
在他們心中,魏忌近乎一種信仰。
魏忌死亡,跟魏國滅亡的區別並不大。
薑禾向雍國軍營的方向
看了一眼。
那裏靜悄悄的。
雍國軍隊並未阻止魏國百姓的悼念,也並未有任何表示。
但薑禾知道趙政接下來的打算。
——滅掉魏國三十萬主力部隊。
趙政翻上馬,從蒙恬手中接過韁繩。
“雪天路,陛下不乘車嗎?”
蒙恬問道。
趙政頷首道:“騎馬快些,孤來這裏,多數朝臣並不知道。”
回鹹,不能與王後同歸了。
蒙恬在心中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來。
“之前微臣奉旨殺盡魏王室男,除魏假被楚軍所殺,其餘人等,幾乎被我軍誅殺殆盡。當時楚軍突襲大梁,微臣奉王後命令抵擋楚軍,並未細察是否有網之魚。”
戰馬上的趙政神突然有些僵。
“蒙恬,”趙政開口道,“孤的確命你殺盡魏王室男,但孤又來信收回了旨意,你沒看到嗎?”
蒙恬呆住了。
他想了想,忍不住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又掏出另外一封,高高舉著道:“微臣收到的第二封信,是空的。微臣已命人徹查緣由,卻並不知道陛下是收回命。”
趙政覺到自己似乎立在懸崖邊,稍不留神,就要失去所有東西。
“那第一封信,”他一字一句道,“王後知道嗎?”
蒙恬低頭跪下,算是默認。
趙政轉頭向大梁城的方向看去。
視線中一片冰冷的白,像他曾經一無所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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