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國君的盛寵

從古至今，暗藏禍心者多，帶兵謀反者。

這是因為很多事都隻能想一想，真要做了，得有十的把握，若不然便是尋死。

但從古至今，被叛軍殺掉的王族也有很多。他們要麽德不配位，要麽鬆懈大意，要麽運氣不好。

今天會怎樣呢？

外麵是刀砍斧擊的聲音。

男人的怒吼和臨死前的慘聽起來分外刺耳，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和床上安坐的他們隻隔了一道門、一扇窗。

“王後怕嗎？”

殿的寂靜和外麵的廝殺格格不，在這種張的時刻，趙政問道。

“有什麽好怕的，”薑禾看向趙政一笑，“太後殿下都說了，若長安君繼位，仍舊娶本宮為後。這真是江山流坐，娶妻都是我。”

這人！

趙政臉一黑，旋即又笑了：“王後的意思是，不走了？”

他的語氣帶著試探和玩笑，等回答的急迫卻掩飾不住。

“走啊。”薑禾笑笑起，展胳膊整理好襟，踮腳向外看了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後的人沒有說話。

殿的氣氛一瞬間似乎冷了許多。

一片雪花從空中落下那麽長的時間後，趙政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所謂最重要的事，其實跟我要做的事，是一樣的。”

他說“你”“我”，與平等相待。

六國齊聚的宴會上，當薑禾說出要以戰止戰時，趙政就知道平日裏常常散發出的那種不同尋

常來自哪裏。

兵家卷或許並不是需要用馬車搬運的竹簡。

而是孫武傳人把世代凝結出的智慧，全部教授給一人知曉。

薑禾本人，才是七國應該搶奪的卷。

而他和薑禾，最終將要殊途同歸，在一個爭奪天下的戰場上，兵戎相見。

勸留下，不是為了增添羽翼，而是為了避免終有一日，需要殺了。

聰慧如，顯然明白趙政的意思。

留在大雍，對來說是一條更輕鬆的路。

然而其心安才是故鄉，令心安的地方，不是這裏。

薑禾輕輕頷首，麵上的頑皮消失不見，鄭重道：“所以他日相見，我會記得陛下今日的盛寵，多留些麵。”

盛寵嗎？

要挾、捆綁、冷落、提防。

趙政忽然覺得心中微空，什麽思緒飄在空中，遲遲不能安穩。

“喚人來，孤要出去。”

不再勸說薑禾，他的神恢複了以往的冷淡。

出去做什麽？

薑禾抿蹙眉。

你這樣半死不活癱著的樣子，是怕別人不好找靶子嗎？

“韋相國來了。”趙政道，“王後做的好事，讓他平叛有功，孤一時竟無法殺他了。”

薑禾正要詢問，外麵喧囂聲卻忽然劇增，接著聽到蘇渝稟告的聲音：“稟陛下，相國韋彰德帶中尉軍衝進王宮，和卑職等一起捉拿賊。如今賊已束手就擒，請陛下示下。”

止宮的院落從不曾這麽過。

地上躺滿還來不及清理的，看服，有些是郎中

令軍和衛尉軍，可更多的，是趙蛟的私兵和韋彰德帶來的中尉軍。

雖是文臣，韋彰德也不顧生死親自前來救駕。

他衫破爛，肩膀帶傷，和蘇渝一起押著趙蛟站在正中。

趙蛟鎧甲破爛，玉冠不知所蹤，糟糟的頭發垂下來，遮擋了大半麵容。

坐在轎輦上的趙政神冷漠，看著趙蛟微微搖頭。

“投毒刺殺放火那些，終是小人作為。長安君敢帶兵謀反，算是終於有了些男兒。”

趙蛟臉上毫無懼。

雖然形容有些狼狽，他卻甩開蓬蓬的頭發，出往日雍容的臉，含笑道：“王兄今日能贏，並非臣弟準備得不夠妥當。實在是因為母後偏心，寧肯守著你這個活死人，也不給臣弟機會。”

“放肆！”

斜刺裏一個聲音尖利地著，太後衝了過來。

揚起掌打在趙蛟臉上，怒喝道：“把他帶下去，鎖天牢！”

韋彰德和蘇渝卻並未遵命。

帶下去鎖天牢，然後呢，等太後找個機會再把他放出來嗎？

如果謀逆這樣的大罪都可以輕描淡寫劃過，都可以活命，那大雍的律法豈不是兒戲？王權君威何在？豈不是要任人挑釁？

今日趙蛟有母親護著，可今日因他反叛而死的這些士兵，就沒有母親嗎？

可眾目睽睽之下，太後如今把持朝政，國君又要恪守孝道，怎能忤逆？

一片凝滯的靜默中，趙政的手指輕拍轎輦，似乎也在猶豫權衡。

而蘇

渝一手握刀，一手按住趙蛟的肩膀，他的眼睛盯著趙政的手指。

他在等著趙政發號施令。

令行止，他隻聽一人號令。

第一次被太後如此責打，趙蛟紅腫著臉笑起來。

“母後，您今日就同兒臣永別吧。古有梟鳥食母，獍吃父，他日天長地久，您就會發現趙政冠梟獍、逆子賊臣的本！你看他得意忘形地坐著，哄騙你，欺辱你，你可知道就連他邊的那個人，其實都不是齊國——”

“呲——”

長刀刺的聲音阻止了趙蛟接下來的話。

因為是王族，蘇渝並未依照謀逆刑的慣例砍掉趙蛟的頭。

他的刀隻是不偏不倚地從趙蛟後背的肋骨隙中刺，剖開了他的心髒。

一鮮從趙蛟口中湧出，蘇渝已經出刀，就著趙蛟跌倒的方向，把他扶著躺倒在地。

太後呆怔地站在趙蛟的前，發跌坐下來，半晌無語，似乎失去了神智。

止宮如同修羅殿，判斬殺伐不留麵。

蘇渝退開半步，跪地道：“稟陛下，逆臣伏誅，微臣複命。”

趙政的手指從轎輦護欄上拿開，看向韋彰德。

韋彰德隻覺得的寒氣灌頭頂，他哆嗦著跪下道：“老臣違反閉律令私自出府，且又私調中尉軍闖王宮，求陛下賜罪。”

趙政角抿，過了許久才道：“仲父說的哪裏話？如今證據確鑿，對孤一直有殺心的是長安君，令嬡也可洗

放火罪名。便辛苦相國大人出宮安百，正告天下：長安君謀逆被誅，孤無恙。”

韋彰德這才鬆口氣起。

趙政又道：“三日後，孤請相國來宮中吃酒。”

韋彰德連忙應聲。

自從止宮起火，韋南絮被太後和趙蛟栽贓後，他這一顆心總算放下。

宮婢把太後抬回達政宮，醫跟著去了。

衛尉軍開始清理，抬走重傷士兵，輕傷的則自行回衛府包紮。

這一場謀逆，就這麽落下帷幕。

到明日清晨，侍會洗幹淨雍國王宮地麵上的，讓這裏看起來仍然一塵不染。

隻是有些東西，永遠地改變了。

韋彰德離開時，看到蘇渝手裏拿著往常由太後保管的傳國玉璽。

從今日起，太後將失去審閱奏折的權力。

達政宮，也不會再有大臣蜂擁而至。

忙到夜深，韋彰德才回到府中。

剛剛清洗好更換了衫，韋南絮便到了。

“父親！”

一張臉笑靨如花，想必已經知道了消息。

“大雍朝廷盡是些見風使舵的！今日事兒剛了，便有不員家眷到訪。前些日子揚言要跟兒絕的那些人，這會兒都湊上來了！就連那齊國的質子薑賁，都送來了中秋節禮。”

中秋的確快要到了。

韋彰德輕呷一口茶水，想了想中秋節要宴請的賓客名單。

然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放下茶水正道：“往日你喜歡取笑齊國質子薑賁，以後萬萬不要了。為父看如今國

君對待王後的態度，或許過不了多久，便會把薑賁放回去。到時候他是齊國儲君，份與今日大不相同了。”

雖然雍齊聯姻，但當初的聯姻條件裏並沒有放歸質子這一條。

如今看來，趙政對薑氏的寵，已經到了影響國之大事的程度了嗎？

韋南絮臉上的笑容散去，悶悶地在韋彰德前坐下。

“父親大人是去宮中勤王，怎麽，是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了嗎？”

韋彰德想了想，把今日趙蛟的話說了，然後細細分析道：“為父總覺得，陛下是因為趙蛟提起王後，像是要辱罵，這才痛下殺手。”

是嗎？

韋南絮告別父親走回自己的閨房。

一路上，反複在心中回憶趙蛟的那句話。

——“你看他得意忘形地坐著，哄騙你，欺辱你，你可知道就連他邊的那個人，其實都不是齊國——”

烏雲蔽月。

韋南絮忽然在廊下站住。

眼中有閃電劈開濃雲的亮。

“他不是辱罵……”自言自語道，“他是在揭！”

“薑氏不是！”韋南絮猛然捂住，為自己猜到的那件事震驚得渾發抖。

如果刺殺齊國使館的人是趙蛟。

如果趙蛟見過刺客。

如果刺客曾說過什麽。

如果趙蛟關心薑氏的不是因為獻。

如果趙政夜晚提防薑氏不單單是因為是異國公主。

如果本就不是——

“天啊！”韋南絮大笑起來，“你有何資格同我爭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