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晏青扶的手還在，卻注意著將那只因為徒手去打破石門時候染了的手背在后面，沒讓臟污與沾在上半點。

眼眶忽然一酸，將他的那只手拉過來，驟然一滴熱淚滾落在他手背上，晏青扶拉著他的手輕輕了。

“很疼吧。”

染在晏青扶手背上，容祁躲開手。

“不疼。”

他袍上也跟著沾了些臟污，有來時奔波的泥土，有后沖天火散過來的灰燼，晏青扶看見他眼中的神，不比往日的沉穩斂，有后怕，有擔心，亦有心疼。

更將容祁抱了些。

“已經過去了，他不會再來了……”

從今以后，無人再會揭開的傷疤提及過往，無人再見過那灰敗年時的落魄與狼狽，無人再拿著的心魔肆意威脅，黃信與黃奕死了，虞徵也死了。

“我自由了，容祁……”

輕輕著聲音說。

容祁將抱，落了個極輕的吻在額頭，一字一字說。

“青青，你一直自由。”

后的石室早被虞徵自己淋過火油，火勢越燒越旺，漸漸把一整個石室都燒盡，里面再未傳出聲音。

但很快，西域又下起了雨。

大雨來的又快又急，沒過一會就淋了整個青石板，火燒過后的灰燼被沖散，留下的都是殘垣斷壁，再瞧不出往日立在此的到底是什麼。

容祁撐著一把傘，與晏青扶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這場雨落盡。

“回吧。”

晏青扶心緒已經跟著平復下來，剛要走，忽然手腕一，容祁將拉了回來。

“去看看。”

容祁啞聲朝著暗衛吩咐。

他再擔不起一點虞徵還活著的風險了。

暗衛走上前將那間石室翻了個遍，回來回稟。

“有一副殘骸。”

那便是虞徵了。

容祁這才放下心來，與一同往皇宮走。

虞菏已經安安靜靜地死在皇宮之中，西域的最后一場雨，亦算作為這個王朝的送行。

容祁寸步不離地帶著理了大半的事，又把剩下的丟給了副將。

西域總要有人留在這理事。

安排罷這些，他們才算真正離開西域都城回到遄城。

韓卿在遄城等著，早早收到了捷報，見到二人回來當即走上前道。

“臣下恭喜王爺大捷。”

西域是一樁掛在幾人心中的大事，尤其韓卿還在遄城待了近半年，如今西域完全事了，他也算好好松了口氣。

“卿待在邊境這麼久，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兩日，隨本王回京吧。”

容祁看了他一眼，隨即說道。

“多謝王爺。”

韓卿面上頓時帶了幾分喜。

“如果我沒記錯，韓大人是當時你找黃奕下落的時候，將他來遄城的。”

回了屋子，二人換了裳，晏青扶回想起當時的事，當即問他。

“的確是那時候。”

“韓大人好歹也在京中甚有才能，為何后來邊境生的時候不把他調回去，換了別人來遄城呢？”

韓卿畢竟是文。

“青青忘了，韓卿雖然是文，但他武功亦不錯，當時京城正是調不開人的時候，我就想著讓他過來也好。

而且……”

容祁話音頓了頓。

“韓卿是家族庇佑著一路走上來的，

路雖順，本事也足夠，但是缺磨煉。”

遄城一行就是最合適的。

“等他此番歷練罷，再回去的時候事會更沉穩，也更知道進退。”

何況韓卿在這個位置上待了太久了，也該一了。

他思慮過的事，從來走一步看三步。

容祁三言兩語解釋過，晏青扶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的確是個好苗頭，那回去之后，你打算給他個什麼職？”

“丞相。”

容祁像是早就想好似的，繼而開口。

“越這麼高的銜？”

晏青扶一驚。

韓卿今年在翰林院當值，尚且是四品，要是至丞相，那可就直接是一品了。

“他的能力也足夠了。”

容祁笑道。

“那你打算將左相的位置……”

“不，是右相。”

容祁緩緩開口。

“左相的位置，一直都是給你留著的。”

青相的份并不會隨著日后了八王妃而有任何變化，世人敬重，朝堂臣子佩服，這本就是該有的。

就算容祁后面扶上來了新的丞相，越不過晏青扶去，亦站不住腳跟。

“可是如此來說，陸行的本事也沒得挑，你打算要他去個什麼位置？”

韓卿做了右相，那陸行必然得要個更高的職了。

“近些天聽暗衛說，陸行與容不昭相甚好？”

容祁不答反問。

“所以陸行，果然是你選給容不昭的太傅。”

雖然心中早就有猜測，但晏青扶此時得了容祁的話，仍有幾分驚訝。

“怎的連這樣的小事也瞞著我。”

語氣略有抱怨。

好歹走之前還問過容祁新帝的人選，那時候容祁尚且對說沒想好，誰知一轉頭發現，人都在東宮住了許久了。

“不是瞞著你，是當時我亦不知道容不昭日后會是個什麼樣的，而陸行又是不是愿意留在這做容不昭的太傅。”

但如今聽了暗衛回過的信，容祁覺得自己應當不用再想了。

容祁輕輕自后抱住，將下頜擱在肩頭。

“你那個三妹……”

“想留下來。”

還沒等容祁問完，晏青扶已經打斷他的話說。

“我沒說不準留。”

容祁見略有張的樣子，啞然失笑。

“留著便留著吧，兒與兒子，都留著。”

他看得出芷音是個清醒的人，日后如何教導孩子，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自然清楚。

好歹也是容家的孩子。

不管容瑾做錯了什麼，總歸孩子沒錯。

“好。”

晏青扶輕輕點頭，了子窩進他懷里。

“來回奔波了這麼幾日，等回到京城，可要好好讓太醫給你開副方子調理子。”

容祁聽說了章煒下毒與后面急火攻心昏倒的事，愈發愧疚當時沒做好萬全的打算讓擔心了，此時人窩在他懷里，他攬著的腰都覺瘦了一圈，頓時心疼地道。

“太醫院的藥都太苦了。”

晏青扶頓時眉頭擰在一起。

自重生過來之后便幾乎沒斷過湯藥，自然知道那黑漆漆的湯藥到底有多苦。

“良藥苦口。”

容祁把玩著的手指，溫聲道。

“不喝藥子也不會差。”

的子自己心里有數。

雖然這一年多是折騰了些，但以后日子閑下來，總會慢慢養回來。

“話雖如此，但是……”

容祁到底擔心當時被章煒的毒損了元氣，剛要再勸，晏青扶轉了子回抱住他。

繼而在他脖頸輕輕蹭了蹭。

“你要是擔心，那就等京城事安排罷，早些陪我來回城，住著清凈的地方休養，自然就能養回來了。”

了聲音道。

容祁目溫和下來，只能輕輕嘆了口氣。

“也好。”

“當時答應過你的，待明年上元節，一定帶你去青州看看。”

如今西域的事到底是在年前理過了，他算不上食言。

晏青扶眼中出點笑。

“好好歇一日吧，等過兩日整兵過，我們就回去，指不定還能趕在小年前。”

容祁低頭輕輕吻在額頭。

晏青扶頷首，奔波了一日到如今閑了下來，窩在他懷里，沒一會睡了過去。

等遄城的事接過，恰好是兩日后。

一行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在臨行前，容祁轉頭將留在遄城里安安分分的于大夫也一起揪走了。

另又派人往京中回傳了一封信。

西域戰事告捷，大昭上上下下都喜悅得很，遄城百姓更是一路相送到城門外，隔了好遠也聽得到那些歡呼聲。

回京的途中只帶了三千人回去，剩下的兵士駐守在邊境，隨著分散管控西域之外的地方。

等眾人回到京城的時候，剛好趕在了小年的那一日。

晚間。

上京又下起了雪。

但這并未攔住京城的百姓們守在街道上歡迎，長街外都聚滿了人，吵嚷聲熱鬧的厲害，將冬日的寒冷與孤寂驅散，百姓都喜氣洋洋的，倒是讓人提前歷了新歲的喜。

馬車一路了京，容祁掀了簾子下去。

“我去騎馬，你留在車中可別凍著了。”

好歹百姓夾道歡迎他總要面，但臨到出去前仍放心不下晏青扶，將手里的暖爐換了換，把簾子遮了個嚴實。

他騎馬走在前面與百姓打了個照面，陸行與沈修都早早等在了皇宮外。

冬日的飄雪悄無聲息覆了滿白，宮門外的宮燈亮著，瞧見了人，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頓時都齊刷刷看過去了。

容祁下來將韁繩扔給一旁的暗衛，沈修又跟著著人去將兵士帶去城郊安置，隨后才走上前。

“那封信傳過來可是好好讓咱們都擔心了，沒想到竟然是你自導自演。”

沈修上下打量過，見容祁的確沒有傷，這才算松了口氣，開口與他玩笑。

“回來的倒是好時候，恰好趕上小年。”

“急著將事理了，就算著今天回來呢。”

容祁笑了一聲。

“青相呢？”

沈修與陸行朝他后去卻沒看見人，頓時奇怪開口。

一旁的馬車緩緩駛過來

，晏青扶了簾子走下。

手中仍抱著暖爐，容祁手將上的大氅更裹了。

“外面天冷，進去說吧。”

他時時刻刻仔細著晏青扶的。

陸行目落在晏青扶上微微一轉，繼而點頭。

幾人一同了宮，路上宮人提著宮燈走在一側。

“多往青相那邊照著，天黑路。”

雪落在地上，夜里自然是瞧不清的，晏青扶往旁邊看了一眼，對陸行微微頷首。

九宮之中早按著吩咐備上了炭火，幾人了屋，才算將一寒氣都褪去。

“邊境的事，這便算是完全理過了？”

“嗯，大多已經解決了。”

剩下的無非是一些瑣碎事，遄城城主就能做好。

“青相此行去遄城，路上可還順利？”

“都順利，有勞沈世子擔心。”

“那便好了，不然你旁邊這位回來，對我可有的抱怨了。”

沈修開玩笑道。

“信都說了要你放好，誰知道你連這點意思都意會不了，還要帶進宮看。”

容祁略一揚眉，反駁道。

“你要是早早將事告訴我，我還能出這點差錯？”

二人一時爭論起來，晏青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他們的話。

“都過去多久的事了，也不嫌頭疼。”

“你們一路回來，還沒用過晚膳吧？”

陸行一直在一旁安靜地坐著，見他們停下話來，頓時問。

“還不曾。”

“我著人去準備著。”

沈修與陸行也是一早就去了皇宮門口等著，等宮中下人備了晚膳，幾人一同去了偏殿，坐在一起用了一頓晚膳。

還沒用過膳，沈府的下人就來了。

“老爺催著說您若是宮中的事忙過了，要您這會往陳府去一趟呢。”

沈修頓時眉頭擰在一起。

“這不是昨日才去過，這老頭真是一天也不讓我閑著。”

“老爺說昨日是尋常日子的拜訪，今天是小年自然不一樣，要您遵循禮數。”

禮數禮數，又是禮數。

沈修角了，一邊抱怨著一邊倒是毫不猶豫站起。

“那我就不多留了。”

“我與沈世子一同出宮吧。”

陸行攔住他道。

“天黑路，路上慢些。”

兩人從偏殿離開，這一桌子頓時便剩下他們兩個人。

“著人收拾了吧。”

“就吃怎麼點？”

容祁蹙眉。

“今日實在累的厲害，吃不下了。”

晏青扶眉宇間凝著疲憊的神，容祁頓時將話止住。

他喊了下人將桌上的膳食收拾過，與晏青扶一起出了偏殿。

外面的大雪仍然沒停，滿宮的紅墻綠瓦都覆了白。

“太冷了。”

晏青扶瑟了一下。

容祁為將大氅披好，將宮燈遞給一旁的下人，微微彎腰將抱了起來。

“這樣就不冷了。”

他抱著人，一路朝著寢宮走去。

路上的飄雪蓋下來，暖黃的宮燈一路隨著照過，地上踩出一雙腳印，卻有兩個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