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黃雀在後

一直作壁上觀的應何從終於了，但他一步才邁出，周翡手中的春山便好似長了眼睛，橫在毒郎中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應何從低喝一聲，雙掌疊，是要推開春山，手掌尚未及刀鞘，春山便突然往上一挑，削上了他的手指，跟著，長刀鞘而出，凜冽的刀撲面而來，刀鞘重重地打在了他掌心，應何從被迫避退，便覺後頸一涼——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翡道：“話還沒說清呢，你最好別，你的蛇也是。”

謝允偏頭看了應何從一眼，緩緩說道：“楚天權兔起鶻落間連殺猿猴雙煞，你打算靠什麼與此人相鬥？”

應何從面鐵青，雙拳握，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哆嗦著。

他上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二百五，活似養蛇養傻了，周翡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麼濃重的七六，他一雙目筆直地向那白麵團子一般的老太監，活似要用視線在他上出個三刀六。

周翡長眉一挑，轉手將春山收回來，又用腳尖將落在地上的刀鞘挑起，還刀鞘：“有仇？”

應何從說不出話來，牙咬得“咯咯”作響，好似披著與世無爭的皮太久，儼然已經不會發散仇恨與怒氣了，它們統統徘徊在他口，怒號哀，隨時準備炸開。

謝允又將聲音得更低，說道：“應公子，你若死了，大藥穀的香火可就徹底斷了。”

他聲音平和溫潤，人聽在耳朵裡，哪怕周圍了一鍋粥，心也不由得隨著他的話音安靜下來。

應何從：“我……我……”

周翡愣了一下：“大藥穀？你以前認識他？”

“不認得，能一眼看出骨青，知歸丹藥的，如今還活著的人可是不多了。”謝允低低地歎了口氣，又道，“應公子，刀片固然難吃，可也得往下嚥啊。”

周翡聽聞妙手回春的大藥穀居然還有活的後人，心裡先是一喜，隨後想起應何從那句斬釘截鐵的“時日無多”，便又是一驚。

要是連大藥穀的人都沒有辦法，那豈不是……

就在為自己那點煩惱顛來倒去的時候，石林陣氣氛越發繃了起來。

楚天權的突然出現，場中眾人一片靜謐，李晟好不容易建起來的陣法，被這老太監以一己之力給嚇散了，楚天權邊一丈之沒人敢站。

一個北斗黑人上前一步，捧著一條絹給楚天權手。他將手上的跡一不剩地抹在了那絹上，笑道：“既然霍堡主自願放棄慎獨方印，相贈我等，那咱家便卻之不恭了。”

眾人一聽，那不能啊！

這可“征北英雄會”，北斗大喇喇地在這拿走了舉辦者霍家的家印，那中原武林得有多大樂子？倘讓這老太監來去自如，往後這“英雄”倆字非得跟“的”變一個意思，為地駡街的經典稱謂之一。

不人忙往水榭中去，著此間主人霍連濤能像個爺們兒，站出來說句人話。

不看還好，這一眼去，才知道徹底要完——這邊已經快要水漫金山了，那頭居然還打得難捨難分。

水榭中，木小喬這個渾人才不管來人是“南斗”還是“北斗”，心無旁騖地對霍連濤步步。

白先生急之下連了三聲“朱雀主，且停一停，大局為重”。

木小喬充耳不聞，什麼大局小局，此時南朝北朝加在一起，在他眼裡都還不如個屁，除了“取霍連濤狗命”一件，別的都是閒事，他一概不管。

白先生與霍連濤等人被他得實在沒辦法，只好發了狠圍攻木小喬。

木小喬整個人好似化了一團紅蓮，所到之必有業火叢生。

不過片刻，白先生手下三大高手都落了水中，霍連濤橫飛了出去，癱在地上不知死活。白先生大喝一聲，一劍斬向木小喬，那木小喬卻不躲不避，打算同歸於盡似的，一掌抓向他口，白先生頭皮直發麻，倘不是他退得快，心都要讓這瘋子掏出來。饒是這樣，他口襟也已經碎了破布條，白先生接連踉蹌五六步，後背撞在旁邊的木柱上，面如金紙，顯然傷不輕。

木小喬角胭脂和跡混了一團，暈染得整個尖削的下都是，他前掛著一條從肩頭斜掛到腰間的傷口，看也不看白先生，逕自走到重傷的霍連濤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口，將死狗似的霍連濤拖了起來，惻惻地說道：“我再問一遍，澆愁——到底是誰給你的？”

霍連濤骨已碎，一張，口中先湧出一堆沫，他雙目幾乎對不準焦距，散的看向木小喬，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大哥……倘還在世，見你……這樣……我……他、他、他……定會……”

木小喬冷笑道：“木某這輩子開的買賣裡沒有面子這一條，別說那老東西骨都寒了，就是他就站在這，我要殺你，他管得著麼？”

霍連濤中發出“呵呵”的氣流聲。

他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勝在心志堅定狡詐，知道在木小喬這種人面前，搖尾乞憐是斷然沒用的，一旦他問出他想知道的事，自己立刻就得斃命。因此霍連濤才不肯服，他眼前發黑，卻依然勉力出一個冷笑，醞釀著下一句木小喬心窩子的話。

然而或許是他那淒慘萬分的樣子不像是能守住的，又或許是有人實在心虛沉不住氣，就在霍連濤尚未開口的時候，一支箭突然從水裡冒出來，電石火間便直奔霍連濤後腦，距離太近了，殺紅了眼的木小喬竟沒能反應過來。

只聽“噗”一聲，霍連濤周一震，那鐵箭結結實實地楔了他的後腦，他連個表都來不及變，當場便死了。

木小喬呆住了，白先生呆住了，山莊中的一干人全呆住了。

不知誰大了一聲：“霍堡主……霍堡主死了！”

水榭兩岸原本還能端坐的人這下也不能忍了，全都站了起來，連楚天權都好似有些意外，隨即，楚天權笑了，說道：“有意思，真行，看這麼一場戲，多活十年，多謝，咱們走了！”

說著，他手一揮，便要帶著自己的黑人大搖大擺地走，誰知就在這時，有人喝道：“慢！”

謝允本已經站了起來，聽見這聲音，又坐了回去。

只見水榭後面的小樓前，一個年越眾而出，邊跟著個一玄的中年男子，面貌與白先生十分相像，想必就是那傳說中的“玄先生”，年後一大批訓練有素的高手追隨，直將那半大孩子襯得宇軒昂，分外與眾不同——正是趙明琛。

趙明琛小小年紀，卻並不怵大場面，旁若無人地走進一地的水榭，端起雙手，沖著眾人團團一拜，朗聲道：“諸位，霍堡主死，我等尚且茍延殘，今日這閹人北狗從此地走出去，往後我等有何面？私仇私怨難道便在此一時麼？”

他一個半大孩子，哪怕後跟著一大幫高手，也著實難以服眾，然而就在這時，白先生撐著自己站了起來，沖明琛見禮道：“康王殿下。”

楚天權瞳孔一。

下面立刻有不關心國事的小聲打聽：“康王？康王是個什麼王？”

“康王乃是貴妃所出，當今的皇長子……”

不江湖老都分不清“妃”和“後”，更不知皇帝老兒下了幾個崽，一聽是皇上家的老大，頓時譁然——那不就是下一個皇帝麼？

這麼一想，那半大年上便仿佛罩上了一層金。

趙明琛倏地一擺手，指著楚天權道：“拿下！”

他一聲令下，後那些個武功不俗的侍衛立刻了，個個都是輕功卓絕，掠過水面，直撲北斗，這一支利劍一般令行止的大高手好似一面令旗，甫一出手，立刻有人追隨，那些個因為南北戰爭而顛沛流離的、與北斗有仇的、被人煽熱上頭的，全都著“拿下北狗”，紛紛上前，轉眼便將楚天權跟他一干北斗圍在中間。

趙明琛一面便三下五除二地控制了局面，出現時機湊巧得很，這“黃雀”當得可謂盡職盡責，謝允卻依然皺著眉。

吳楚楚察言觀，張地問道：“怎麼？連康王殿下的人都攔不住文曲？”

“文曲楚天權宦出，北斗的其他人都看不起他，二十年前，此人武功在七大北斗中不過排在末流，都說他是仗著背叛先帝和拍曹仲昆的馬屁上位的，我不這麼認為。”謝允娓娓說道，“北斗中的其他人在投靠曹氏之前，都已經在江湖上有了名頭，唯有楚天權，據說是個苦出，父母雙亡，只帶著個兄弟艱難度日，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淨了宮，因聰明伶俐，了東宮伺候，懿德太子年時，讀書習武常將此人帶在邊。”

周翡聽到“懿德太子”四個字的時候，倏地一震。

謝允卻沒什麼表，十分淡然之地低頭整了整自己的袍袖，說道：“結果正主的文治武功十分稀鬆，反倒是伺候的師了不。當年，楚天權靠年在大師與自己勤學苦練那點底子位列北斗，自他兄弟死在‘枯榮手’手上之後，他便越發毒，發狠練功，如今二十多年過去……若不是他久居宮，‘北斗第一人’未必還得到沈天樞的。”

“阿翡，”謝允正道，“不鬧著玩，打開天門鎖，我不跑。”

周翡鎖他雖然也不是鬧著玩，但也知道謝允平時看著吊兒郎當，但關鍵時刻絕不會搞麼蛾子，於是二話沒說，便將上的九把鑰匙掏了出來。

就在這時，楚天權好似彈灰似的丟開一個大高手的，大笑起來——他時便淨，平常說話還是普通男聲，一旦抬高聲音，那嗓子便好似一片又薄又鏽的鐵片，尖銳得刺人耳朵，簡直令人難以忍。

楚天權笑道：“你們霍堡主辦事不利，要吐人家的，被自己的大靠山滅口，如今殺人兇手出來主持大局，還有人聽他的，哈哈！”

木小喬倏地抬頭，冰冷的目在趙明琛上。

謝允的手難以自抑地了一下，倘不是天門鎖還拴在手上，他大概立刻便會趕到那邊。周翡之前一直覺得天門鎖是個神，直到急著開鎖的時候才意識到，快速給這九把長得極像的鑰匙分出個先後來是怎麼焦頭爛額，一不留神便對錯了口，忙道：“你別！”

就在這時，楊瑾倏地飛掠回來，大道：“別磨蹭了，快走！”

他一邊說一邊沒輕沒重地撞了周翡一下，周翡手上一個沒拿穩，鑰匙竟手掉了！

周翡：“……”

楊瑾毫沒注意到自己添了，飛快地說道：“方才黃蝠的兄弟們說外面有不黑人在往此趕，那老太監有備而來。你們中原人太無恥了，這到底是比武還是比人多？”

周翡鑽到桌子底下才把鑰匙撿回來，沒心聽他再攻擊中原人，瞥一眼，見水榭中木小喬已經和玄白二人了手，便當機立斷對楊瑾道：“帶倆走，城外匯合！”

說完，一拎春山，對謝允道：“我跟你去救你那倒楣親戚。”

水榭中，趙明琛被幾個大侍衛護著，眼見邊這幾個人未必是木小喬那瘋子的對手，卻也不肯功虧一簣地將前去圍剿楚天權的人回來，便開口辯解道：“朱雀主，霍老堡主他不理霍家堡事多年了你自己知道，本王那時是否出生了還是未知，你要找的仇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殺自己的人？”

木小喬才不聽他辯解——方才白先生等人就是埋伏在水下的，死霍連濤的那支箭難道不是從水中出來的？再者說，趙明琛固然年紀小，可他代表的南朝正統年紀可不小，稚子縱可無辜，王位難道也無辜麼？

木小喬一把扼住玄先生的手腕，玄先生順勢出掌，推在木小喬上，卻被一強橫又冷的真氣反噬，當場悶哼一聲，險些跪下。

而就在這節骨眼上，數不清的北斗黑人從莊子週邊包抄進來。

趙明琛再算無策，畢竟才十五歲，他太過自作聰明，總覺得自己能將天下人玩鼓掌之中。

白先生一看，冷汗都下來了，忙道：“殿下，將人撤回來，護著您先走！”

可是都到了這一步，趙明琛怎麼甘心功敗垂，沉著臉不吭聲，玄先生再次在木小喬手下吃了虧，險些一腳踩進水裡。

這時，遠突然傳來一聲哨聲，趙明琛倏地回頭，只見莊子後面的山上不知什麼時候站滿了人，隨著令旗一擺，蜂擁沖了下來，同時，水中也有不不知埋伏了多久的人“嘩啦啦”地出了水，大聲道：“拿下北狗！”

楚天權臉驟變，沒料到對方到了這時候還有後手。

一幫武林人歡欣雀躍，以為是援軍到了，紛紛附和道：“拿下北狗！”

唯有趙明琛呆立水榭中，一涼意順著後脊躥了起來——這不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