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澆愁
周翡雖然知道木小喬沒那麼容易死在沈天樞手上,卻還是為他這別一格的面方式吃了一小驚。
了謝允一下:“木小喬不是專門替霍連濤辦事背黑鍋的嗎,怎麼今天這態度有點不對?”
謝允沒回答,輕輕攥住了的手指。
周翡下意識地一,沒出去,謝允借著長袖的遮掩,將的手當了暖爐,偏偏還要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不看,角卻帶了點使壞的微笑。
周翡便一抬手,肩膀微,好似拉琴似的用手背一磕長刀柄,春山便十分蔽地往旁邊一撞,在了謝允肋骨上。
謝允一口氣差點噴出來,終於被毆打出了一句正經話:“不……不知道。”
李晟沒看見底下的小作,剛開始見謝允笑得那麼“高深莫測”,只當他有什麼真知灼見,不料專心聆聽半晌,就聽見了這麼個結論。李晟頓時覺得謝允與那幫不靠譜的東西都是一丘之貉,只好眼不見心不煩地去觀察霍連濤。
霍連濤好似也沒料到這出。
北斗突襲岳時,木小喬便失蹤了,都說是死在沈天樞手上了,可是這會他突然冒出來不說,眼看著還是來者不善。
霍連濤心裡不由得打了個突。
他一直看不木小喬。
無論是武功、還是那子瘋勁,朱雀主都斷然不是那種肯依附於誰、供誰驅使的人。木小喬不是活人死人山“四聖”之首,卻絕對是武功最高的一個,別說區區一個霍連濤,就是當年法獨步天下的霍老堡主,約莫也就跟他是個伯仲之間的水準。
可是偏偏,就這麼個擺在那就能辟邪的大人,竟然毫無怨言地在守了霍家堡那麼多年。
木小喬就好比一尊鎮宅的邪神,霍連濤曾經對木小喬多有倚仗,又因為無法控制此人而懼怕於他。
霍連濤勉強維持著自己方才主持大局的風度,穩重地開口問道:“朱雀主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本來是想趁著大傢伙都在,過來湊個熱鬧,順便請教堡主幾件事,不留神早晨起來晚了,”木小喬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開口,這回他倒是沒有刻意拿腔,但慣了嗓子,聲音還是比尋常男子輕很多,“門口那石林陣還怪複雜的,我來晚了又沒人領路,只好了點,多有打擾,回頭賠你錢。”
霍連濤皺起眉。
木小喬一邊說,一邊沖自己後招招手。
上回在山谷中,木小喬手下的人先被北斗殺了一批,又被他自己炸死一批,基本便不剩什麼了,不過“人手”這東西,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又重新招了一批。
活人死人山乃是個魔頭窩,教眾裡頭流傳各種詭異的邪教,有信仰蚯蚓的、信仰黃魚的、信仰爬山虎的……各路妖魔鬼怪大展神通,僅就戰鬥力而言,還是很唬人的。
青龍教有排山倒海大陣,玄武派人士沿途打劫起來,實力也頗不俗,白虎主有自己的一方勢力,唯有這木小喬活得十分隨意,手下都是隨便徵召來的,跟鬧著玩似的。
他不收弟子、也不培養心腹,打劫個把山匪窩點,就能給自己湊出一幫班底,完全就是武力脅迫或者花錢弄來的一幫,給他裝門面跑用。
這套全新的手下們很快幫他架上來一個狼狽的男人。
來人腳步虛浮,瘦骨嶙峋,被人架上來的時候,兩戰戰,似乎隨時準備尿子,架著他的人一鬆手,他便“噗通”一聲撲倒在地,以頭搶地,本站不起來。
丁魁呲著豁牙大笑道:“木戲子,你這相好的又是打哪綁來的,咋站都站不起來?忒不中用了。”
木小喬聞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風馬牛不相及地問道:“丁魁,你還剩幾顆牙?”
丁魁毫不以為杵,居然還真回答了:“老子還剩十四顆,人送綽號十四爺爺便是我,哈哈哈!”
木小喬側著臉、斜眼瞥了他一眼,抿輕笑道:“十四聽著不怎麼吉利,丁兄,你莫要急,等我同霍堡主說完話,馬上便你變丁八,保證今年發大財。”
人群中傳來幾聲“噗嗤”,不過很快就沒了聲音,顯然那憋不住笑的親友及時制止了。
丁魁臉一僵,有心想同木小喬分辨一二,又想起自己打不過這半男不的妖怪,只好閉,小心翼翼地護住自己碩果僅存的十四顆大牙。
木小喬走上前,用腳尖勾起那伏在地上的男子的下,指著霍連濤的方向問道:“認得他不?”
地上的人臉上煙薰火燎,五糊了一團,親娘老子都不見得認得,霍連濤自然不知道木小喬找來了何方神聖,然而他心裡還是升起一不祥的預:“這位……”
那匍匐在木小喬腳下的花子看清了霍連濤,眼睛裡陡然出驚人的亮,四肢並用,野狗似的往前撲去,被木小喬一腳踩在脊樑骨上,只好無助地趴在地上,雙手拼命地往前夠,口中大聲道:“堡主!堡主!老爺!救我!我是給您當花匠的老六啊!您親口誇過我的花種得好……救命!”
霍連濤為人八面玲瓏,見了什麼都會隨口誇一聲好,自然不會記得一個過眼雲煙似的花匠,當即一愣。
“堡主貴人多忘事,”木小喬笑道,“此人名錢小六,是岳霍家堡的花匠,花種得確實極好,堡中幾個園子與後院的花草都是他在照顧。”
“後院”兩個字一出口,別人雲裡霧裡,霍連濤的心卻狂跳了幾下——那是他兄長霍老堡主的居。
霍家堡先前能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是老堡主的人脈,霍連濤知道這一點,自然不願意落下苛待兄長的名聲,儘管老堡主已經不認識他了,他卻還是專門開闢了一個清靜又優的小院給老堡主住,派了僕從仔細照顧老堡主日常起居,自己也是每日晨昏定省,再忙也會去探……
直到他攀上更高的樹,老堡主才徹底淪為了沒用的累贅。
霍連濤不便親上陣破口大駡,便回頭沖自己一幫手下遞了個眼,霍家堡的人都機靈,立刻有人說道:“朱雀主,霍堡主敬你是客,你也好自為之,今日各位英雄都在這,你將一個不相干的花子扔在這,張口閉口種花種樹的,吃飽了撐的嗎?”
木小喬用力盯了說話那人一眼,臉頰上的胭脂紅得詭異,目在那人的胃腸上下略作停留,仿佛思考此人這幅“吃飽了不撐”的肚腸該怎麼掏出來。
隨後他不溫不火地說道:“這錢小六是岳霍家堡的舊人,怎麼算不相干呢?因北狗施,岳霍家南撤,走得倉促,仍有不人留了下來,一些燒死了,還有一些被沈天樞所俘,也沒能多活幾天。錢小六便是被沈天樞留下的幾個活口之一……因為他道破了一個。”
霍連濤手心開始冒汗。
木小喬笑盈盈地欣賞他強自忍的臉,說道:“他說他親眼看見,霍家堡的大火是自己人放的,霍堡主早早開始將霍家堡的家底往南送,單留一個老堡主在岳當餌,給北斗來了個金蟬殼,再一把火燒死老堡主——”
霍連濤不用開口,便立刻有他的人替他道:“口噴人!木小喬,霍家待你不薄,你卻和丁魁這種人渣沆瀣一氣,污蔑堡主……”
霍連濤一抬手,後的聲音陡然被他了下去。他脾氣很好地問道:“那麼請問朱雀主,這個人既然在沈天樞手裡,又是怎麼到了你手裡呢?家兄在世時,霍某每日早晚都要前去清安,必然路過後院,卻對這位錢……錢兄弟一點印象都沒有。”
丁魁憋了半天,這會終於忍不住了,大笑道:“木戲子,霍堡主這問你話呢,你究竟是跟北朝鷹犬勾結,構陷於他呢?還是自己從路邊撿了個傻子就跑到這來大放厥詞呢?”
李晟歎了口氣,小聲道:“朱雀主說的其實是真的,只可惜……”
只可惜木小喬素日太不是東西,名聲太臭,別說他只是逮了這麼一個無關要的人證,就是人證證俱在,從他裡說出來,也不像真的。
木小喬不答話,他目不躲不閃地盯著霍連濤,只是突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了一個詞:“澆愁。”
霍連濤登時變。
周翡茫然道:“什麼?”
這一回,連好似聽遍了天下牆角的謝允都皺著眉搖搖頭,示意自己沒聽說過。
李晟問道:“他說的是哪兩個字?‘焦愁’?‘澆愁’?還是‘腳臭’什麼的……”
應何從幽幽地說道:“‘澆愁’,‘舉杯澆愁愁更愁’的‘澆愁’,乃是一種毒。”
周翡他們幾個人雖然跟著興南鏢局的人進場,卻為了說話方便,單獨占了一張桌子,應何從話音一開口,這桌子上的一幫人都直眉楞眼地瞪向他,等著他接著往下說。
應何從卻結結實實地閉上了。
李晟問道:“然後呢?澆愁是什麼毒?”
應何從道:“令妹把‘紅玉’還給我,我就告訴你們。”
周翡:“……”
都是謝允那孫子給起的狗屁花名,爛大街到了跟一條蛇重名的地步,豈有此理!
李晟沒好氣道:“李大狀,你快把那長蟲還給人家。”
小蛇“紅玉”大概已經嚇破了蛇膽,一回到主人懷裡,立刻頭也不回地鑽回了應何從後的籮筐,連頭都不敢冒了,應何從這才不不慢地解釋道:“說是毒,其實也不儘然,要是將此用水泡開一點,人服下便會像喝了酒一樣進微醺狀態,又能省得弄一酒糟味不雅,過去的達貴人們常拿來助興,得名‘澆愁’。但倘若大量放烈酒中,人喝了就會產生中風的癥狀,就算當年大藥谷的神醫也診斷不出,長期飲用則會致人癡傻。”
應何從說話也不知道著聲音,這般長篇大論地廣而告之,跟私塾先生講課似的,周圍一幫人都聽見了,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同時投了過來,連木小喬都往這邊看了一眼。
應何從卻安之若素,好似渾不在意。
朱晨問道:“那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霍老堡主的病是人為嗎?”
“我說的是澆愁,誰提霍老堡主了?”應何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霍老堡主既然已經燒死了,那是天譴還是人為,誰知道呢?”
他們坐的這邊人人手裡都有木請柬,都是跟霍家堡有的人,李晟忙打斷應何從繼續找揍,問道:“那怎麼能看出一個人是病了,還是中毒呢?”
應何從道:“這個容易,癡傻之人記不住事,自己老糊塗的那種都是從最近的事開始忘,隔著三五十年的陳芝麻爛穀子反而忘得慢一些,中毒的人卻是從以前的事開始忘,好似有生以來的記憶被從頭往後抹似的,因此傻得格外迅疾,但即使連自己都忘了,你要有耐把他當嬰兒重新教,他也還能重新學。”
李晟聽完,頭皮一陣發麻,他本意是想岔開話題,不料反而將話題引得更深——當年老堡主突然中風,不人前往探過,被應何從這麼一點,都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當時探病的細節,有些心智不堅定的竟然將信將疑起來。
周翡因為應何從那句口無遮攔的“時日無多”,一直煩他,便翻了個白眼道:“狗門簾尖,顯得他知道得多有錢賺麼?”
話音還沒落,旁邊便有個面冷的中年人說道:“怎麼,連毒郎中都臣服于活人死人山的勢力之下,當眾給木小喬抬起棺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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