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破陣
紀雲沉說話有一點中氣不足,語氣卻非常平靜,好像旁邊這些大俠與魔頭們將人腦袋打狗腦袋,也搖不了他這心如死灰的平靜。
這位傳說中的北刀傳人說道:“破雪刀共九式,從前往後,分別是‘山’、‘海’、‘風’、‘破’、‘斷’、‘斬’、‘無匹’、‘無常’、‘無鋒’,我年的時候,有幸見過李前輩一面,以為他的刀,華在‘無鋒’,而破雪刀到了李大當家手上,我恰好也有幸見過一次,的刀,華在‘無匹’,小姑娘,你既不是李前輩,也不是李大當家,你的刀落在哪一式呢?”
周翡剛開始覺得這個人一點氣神都沒有,連累了這麼多人也沒什麼表示,便看他有點來氣,不想聽他嘮叨,可後來也不知是怎麼了,居然莫名其妙地就聽進去了,及至聽到“無鋒”“無匹”那一段,周翡便覺得好像有一鐵楔子鑿開了的腦殼,就算不是‘醍醐’灌頂,起碼也能算是芝麻油灌頂。
手上不由得頓了一下,險些被包圍過來的青龍中堵在人群中。
周翡心道:“對啊,我外公沒的時候,我娘比我也大不了多,那套破雪刀指不定學了什麼熊樣呢,說破雪刀就是‘無堅不摧’,到底是祖傳的還是自己編的都不一定,我為什麼就奉為圭臬了?”
周翡自從下山後,長得不是心眼和見識。
曾經,將李瑾容當自己做夢都想超越的目標,一方面,周翡覺得李大當家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遲早會有那麼一天,能毫不費力地奪下娘手裡地長鞭,另一方面,周翡又地對李瑾容有種說不出的依賴——潛意識裡相信,哪怕天塌下來,只要李大當家還在,四十八寨就不會被埋在裡面,因此說的話一定是無可辯駁、無可爭議的,教的功夫一定是最權威的,周翡非常在意的評價。
可是此時,好像都反過來了。
周翡親眼見了人間無數想都想不到的艱辛,親承擔過一點……跟李瑾容當年比起來微不足道的責任和力,才知道李大當家其人,確乎是了不起的。
反倒是李瑾容的功夫,雖然也屬於一流,但這世上還有活人死人山的四大魔頭、北斗貪狼甚至枯榮手這樣的絕頂高手,李大當家也未必就能一枝獨秀。
周翡心裡冒出了這個念頭,九式破雪刀原有的框架仿佛突然在心裡分崩離析,周翡想也不想,橫出刀背,住一個青龍眾手中的兵刃,那人本能用力往上頂,周翡順勢就著刀鋒了過去——像無數次用一柳條過牽機線一樣!
到盡頭,周翡手中刀鋒陡然一立,“破”字訣已經蓄勢待發,面前的人來不及反應,已被那如毒蛇吐信似的刀捅了個對穿。
周翡一腳將那從自己刀尖上踹了下去,隨後手一抄,拎起的領子,狠狠往前一撞,正要上前補陣的人頓時被撞飛了。
天下陣法,雖然千差萬別,但有些道理是固定的,周翡雖然從未曾系統地學過,但對打架……特別是打群架一事天分極高,一套“蜉蝣”就已經足夠給如虎添翼了。
撞開補陣人,不往前走,反而回退一步,手肘一吊,點在一個青龍教眾的下上,那人仰面倒下,旁邊的人忙要上前,一劍刺來,周翡用刀背一頂,順著他的力道側掠出去,將集的陣法豁開一條小口。
有五六個青龍教眾見狀,忙上前來截,周翡就像練了骨功一樣,從他們之間的隙中極靈巧地鑽了過去,像一把抓不住的流水,“水”流了一半,手中刀卻又驟然翻臉,周翡回手下劈,那一刀之果決狠辣真值得記下一筆,一個青龍教眾難以當其銳,來不及回撤,後背上已經挨了一刀,他劇痛之下往前一撲,正好撲到幾個同伴的兵刃上,當場了一塊被穿了好幾籤子的臘。
整個翻山蹈海陣中立刻被周翡這一沖一豁,開出了一個窟窿。而轉眼已經到了門口。
這時,只聽梁上謝允一聲大道:“你的‘銷骨散’呢?”
他話音沒落,周翡已經會意地一揚袖子,堵在門口的一干青龍教眾聽了這等恐嚇,預到有種見封的邪,不由得集往後退了一步。
周翡一刀將退的慢的人腳踝斬下,“哐”一下甩上了客棧的門,回手長刀橫掃,退想要靠近門的青龍教眾,接著又自己將客棧木門拉開,方才上了當的一幫傻帽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正要往門裡撞,一下沒剎住,當當怔怔地撞在了迎面一捧“不周風”上,潑在門口,一下多了好幾,了天然的門擋。
謝允當即喝道:“都愣著幹什麼,陣已破,不足為懼,你們怎麼還不反擊?”
其實翻山蹈海陣沒破,只是周翡方才一番速度太快,將整個陣給牽制住了,乍一看好多人站錯了位,倘若真有人指揮得當,這陣眨眼就能歸位,可惜九龍叟正跟胖掌櫃鬥得難捨難分,無暇他顧,謝允這一句妖言眾當即落地生,立竿見影地將青龍教的翻山蹈海陣給嚇了。
客棧中原來沒有招架之力的人一聽,立刻有怨抱怨,有仇報仇,跟堵在門口的周翡兩面夾擊,陣法不破也不行了。
謝允時間沖周翡了眼,比了個大拇指——你有三尺青鋒之利,我有三寸長舌之絕,天無,合作無間。
周翡心說:“呸。”
扭過頭去,懶得看這不要臉的東西手腳並用地在樓梯夾裡散德行。
場中形登時逆轉,胖掌櫃一聲大喝,雙手一合,那對又白又的手掌生生將九龍叟的短劍扣在了掌中,竟有些刀槍不的意思,然後一腳橫踢,正中九龍叟的側腰,所謂“怕打胃,男怕打腰”,九龍叟挨了個正著,橫著便飛了出去,一頭撞在木階旁邊的立柱上,倘若是個瓷人,此刻恐怕已經給踢碎了半邊。
九龍叟著氣無意中一抬頭,正跟吊在半空中藏在木階夾裡的謝允目撞上。
謝允:“啊喲,大事不好!”
九龍叟一見這小白臉,恨得心肝一起起筋來,只恨不能把謝允碎萬段剁餡喂狗,一劍向他刺去。
謝允就像一片紙,幾乎不著力地從半空中落了下來,腳尖剛一沾上地面便順勢開。
封的客棧中好像無端卷來一陣秋風——謝公子就是那片隨風而的落葉。
“落葉”一邊翩翩起舞,一邊上不饒人地說道:“大伯,柿子不能找的啊,多損您老人家的一世英名?”
他說話間已經飛上了二樓,回頭沖九龍叟呲牙一笑,又從九龍叟方才踩出來的口往下落去,九龍叟氣得七竅生煙,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不料那胖掌櫃卻正好在口底下等著,當即獰笑道:“你下來吧!”
胖掌櫃一把抓住九龍叟的小,直接將他拽下來掄在了地上。
胖掌櫃抬頭一看,見一干青龍教眾沒有了翻山蹈海陣,就仿佛一幫沒腦袋的烏合之眾,門口被周翡守得滴水不,裡面的人已經給憤而反擊的住客們殺了個七七八八。胖掌櫃低笑了一聲,沖那九龍叟道:“老哥,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說完,他大手一擰,便要將九龍叟的腳腕擰斷。
就在這時,“哢”一聲極輕的靜響起,客棧太嘈雜了,連胖掌櫃自己都沒聽見,紀雲沉和謝允卻同時抬起頭,異口同聲道:“小心!”
那九龍叟的腳踝竟然還有一機簧,外力一拉一擰,一掌長的小鐵箭直沖著胖掌櫃的面門飛去,胖掌櫃再要躲已經來不及了,急之下,他大喝一聲,將九龍叟一條生生撅折,然後抬手護在面門前,那小鐵箭正他掌心中。
胖掌櫃那雙刀槍不的手邊仿佛一把抓在了烈火上,一陣灼痛瞬間卷上全,流出來就是黑的——那鐵箭上竟然有毒!
紀雲沉的臉陡然變了,驀地站了起來,卻見那胖掌櫃從旁邊撿起一把不知誰掉落的板斧,大喝一聲,將自己一隻中箭的右手齊腕剁了下去。
紀雲沉失聲道:“花兄!”
從九龍叟暗算,到胖掌櫃中箭斷腕,統共不過一息的景,謝允連眼都沒來得及眨一下,已經呆了。
半晌,他才低聲道:“花?難道是‘芙蓉神掌’花正隆?”
胖掌櫃面青白,滿頭冷汗,人不由自主地哆嗦,兩排牙不住地往一起撞,卻還是從牙中出一句話:“還有人記得我這老東西,幸……幸甚。”
九龍叟一條畸形地垂在一邊,差點疼暈過去,死狗似的在地上了片刻,渾濁的雙眼中竟又清明起來,聞聽“花正隆”三個字,他目閃爍,一隻手便要探懷中。
就在這時,雪亮的刀一閃,九龍叟的瞳孔只來得及一,還沒到位,本人已經了個“無頭叟”,大好頭顱嘰裡咕嚕地滾了出去。
不知什麼時候趕到的周翡微微一錯,避開濺出老高的跡,皺著眉掃了謝允和紀雲沉一眼,真是不知道這倆炮玩意到底有什麼用。
這時,方才被周翡一個人堵在客棧外面的青龍教眾終於破開木門,還沒來得及往裡沖,就跟九龍叟單飛的腦袋打了個照面,跑在最前面的一個不留神,讓門檻絆了個大馬趴,然後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了起來,二話不說,轉就跑。
門外的青龍教眾頓時鳥散,轉眼間跑了個乾乾淨淨,徒留一堆跡,自三春客棧門口綿延到了長街上。
方才被打鬥聲驚,紛紛閉門關窗的商販與人家又重新把窗戶支了起來,往來過客沒事人似的重新走,所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場面,仿佛地面上那一灘不是人,是狗屎——除了小心別踩一腳,再沒有別的值得留意之了。
胖掌櫃花正隆踉蹌著往旁邊一座,紀雲沉連忙上前幫他止包紮。那角落裡被點了的小白臉見眾人都十分繁忙,沒人搭理他,便自行冷笑一聲道:“芙蓉神掌,南刀……哈哈,真不愧是北刀傳人,哪怕了個廢人,也有一幫狗子上趕著保你……”
他話沒說完,周翡已經一晃就到了他面前,抬手便了他一個大子,倘若那小白臉的脖子再細一點,險些讓這一掌將腦袋周下來。一邊白白淨淨的臉頓時腫起老高,細條瓜子臉了一枚倒放的橡子!
周翡不輕不重地說道:“再噴糞就割了你的舌頭。”
謝允忙道:“不錯,這位兄臺還是趕閉吧,真幹得出來!”
那小白臉狠狠地盯著周翡,目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紀雲沉替花掌櫃止了,便歎了口氣,回頭沖周翡一揖到地,又抬頭在客棧中環視一圈,沖眾人說道:“紀某人連累諸位了,實在百死莫贖。”
小白臉冷笑,橡子臉妨礙發揮,笑得有點歪,此人真是一條天生的賤骨頭,拼著挨割舌之刑也要說話討人嫌,仍不肯消停,說道:“你們扣下我無所謂,我不過是青龍主座下一條會搖尾的狗,可你們殺他的九龍叟、破他的翻山蹈海陣,公開打了他老人家的面,此事可就不能善了了,今日在這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
紀雲沉轉過頭來看著他,歎道:“阿沛,你現在這樣,要是給你雙親見了,心裡不知要怎麼難,別再糟踐自己了。”
那小白臉聽見“雙親”二字,簡直要當場犯病,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脖頸子上的青筋暴起好懸有一寸高,倘若不是道被制,大約能跳起來咬人,大聲道:“你還有臉提我爹娘!你……”
他話音沒落,地面突然無端震了起來。
滿大街支起的門窗就跟排練好了似的,齊刷刷地關了回去,方才還人來人往的街上眨眼就沒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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