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翊風最後看了蕭錚一眼，轉往回走。

他知道今天便是和蕭錚的訣別之日，他自己也不知道沈念會不會殺他。

事到如今，隻能坦然接所有可能的結果。

赫連鴻跑上來，在沈念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音落瞬間，大街小巷上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開始有百姓從住所中出來。

蕭錚登時明白沈念想做什麽。

他猛地抬頭看向沈念，對方逆站著，臉上的神晦暗不明，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在這一瞬間，蕭錚似乎看到了昔年在天運河畔與匈奴人圍攻沈聿時的場景。

那日，沈聿也是以這種風姿站在匈奴人的中，宛若天神降臨。

“你和沈聿，真的很像。”蕭錚驟然開口。

沈念聞言微微垂眸，眸中寒凜凜，“你不配提起他的名字。”

很快，城牆下便有百姓聚集在一起，他們一眼便看到了被釘在牆上的蕭錚，以及威武飄揚的“沈”字戰旗。

眾人麵麵相覷，不明就裏。

仗打完了？姓沈的又是哪路將領？

人群中，唐度生和夏神醫並肩而立，瞧見沈念站在高位，二人眼眶通紅。

唐度生激得手都在抖，夏神醫攬著他的肩，“終於等到這一日，濟川他做到了。”

唐度生用力點頭，“濟川，好樣的！”

唐玄知扶著他的一隻胳膊，“烽火誰能平，沈家燕雲騎，他本該便是這般熠熠生輝之人。”

這是一種由心而生的敬佩，他與沈念同歲，他深明自己沒有沈念的頭腦和魄氣。

待到街市上站滿了冀州百姓，赫連鴻取來戰旗，將原本的“蕭”字戰旗一腳踹下去，將“沈”字戰旗牢牢握在手中，用力揮。

龍騰虎躍般的字在天中帶著神威，發出的烈烈風聲讓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戰旗在沈念的後飛揚，頗有君臨天下之姿。

“昔年蕭氏謀害沈氏全族，鎮北將軍殞命京城，今日得以沉冤昭雪，我沈氏鐵騎，勢必不會放過仇敵！”沈念對著街上高聲說話。

“城中凡被侯府迫害之人，不計老，皆可上前在此人上討回來。”沈念眉目沉沉，語氣凜然，他繼而又道，“以我沈濟川之名，還諸位一個公道！”

蕭錚低聲笑起來，“沈濟川，我收回先前說的話，你比你的父親，狠多了。”

權貴對於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事，如今卻讓平民百姓來對他進行審判，當真是侮辱他侮辱到了極點。

一時之間，人聲鼎沸。

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漸漸的，開始有人走上來，接過赫連鴻手中的匕首，對著蕭錚狠狠一刀。

蕭錚麵無表，極力忍著，臉上盡是瘋狂的神。

他從冀州節度使到靖安侯，殺過多人，做過多壞事，他自己都記不住了，如今見著這些陌生的麵孔，他隻覺得想笑。

沈念退到一旁，再也不看蕭錚一眼。

百川書院。

待到夜，赫連鴻來報：“蕭錚死了。”

沈念麵沉寂地給唐度生和夏神醫倒茶，“多刀？”

“五百六十三刀。”赫連鴻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去看沈念的臉。

蕭錚的死法，和淩遲沒什麽區別。

隻是行刑之人，是平民百姓。

唐度生長呼一口氣，“報應，都是報應。”

夏神醫攏著袖子，若有所思地盯著杯盞中浮沉的茶葉。

“在想什麽？”唐度生問道。

“笙笙呢？”夏神醫看向沈念，“怎的一直沒見回來？”

沈念放下茶壺，站起來。

眾人疑地看向他。

但見他雙膝跪下去，跪在夏神醫的麵前。

夏神醫約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沈念語氣誠懇且虔誠，“濟川娶薑姑娘為妻，還請夏先生全，我以沈濟川之名起誓，此生絕不負。”

夏神醫輕胡須，“濟川吶，說這事是否有些為時尚早？”

沈念知道夏神醫的意思，然而他等不及。

他想要和薑雲笙明正大的一同站在高位，是他唯一想要相伴一生之人。

他不在乎的過去，他隻心疼，想要護，守著。

夏神醫是薑雲笙最在乎的長輩，隻要夏神醫開口，那他便有機會。

“我會昭告天下，薑雲笙，是我沈濟川的發妻。”

薑雲笙站在外麵，聽著屋中的對話，臉上紅得能滴。

唐玄知站在的邊，笑得眉眼都彎起來，“笙笙，你在臉紅什麽？”

薑雲笙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趕離開門外。

唐玄知看著有些慌的背影，臉上笑意更甚。

薑雲笙給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先前他覺得隻有自己能夠保護薑雲笙，然而他現在發現其實能護著的，另有一人。

他是的師兄，見得師妹安然一生，才是此生最大的心願。

他相信沈念。

薑雲笙跑到了無憂院，去和張萍說話。

冀州已定，常無憂和顧炎還在城中與李珩做最後的清剿，院中隻有張萍和周馳。

馳兒蹲在院子裏的樹下挖螞蟻，見得薑雲笙回來，臉上一喜，張開手臂跑過去，“薑姨！”

薑雲笙蹲下去把他抱起來，蹭了蹭他的小臉，“馳兒乖，你的阿娘呢？”

馳兒指著屋子，“在裏麵給阿爹服。”

薑雲笙抱著他往屋子裏走。

張萍在煤油燈下穿針，穿了幾次都沒穿進去，聽見有人進來，側目看去，忙站起來，“薑姑娘來啦，快進來坐。”

薑雲笙把馳兒放下來，坐在張萍邊，很自然地接過手中的針線幫穿針。

張萍有些不好意思。

馳兒趴在薑雲笙的邊好奇地問：“薑姨，我爹呢？”

“你爹還在和顧叔忙著呢，很快就回來了。”

馳兒眨著大眼睛，又問：“阿爹去打仗了，他以後會不會是大將軍？先生說，當大將軍的人都是特別厲害的人，我阿爹也是這種人。”

“那當然了。”薑雲笙莞爾，“你阿爹，顧叔叔，沈叔叔，都是特別厲害的人。”

馳兒笑得酒窩深深，“等馳兒長大了，也要像他們那樣。”

薑雲笙故意逗他，“馳兒的功課學得怎麽樣了？讓薑姨來考考你。”

馳兒一撇，跑出去了。

張萍啞然失笑，“自打冀州大，馳兒就沒有去學堂。”

薑雲笙頷首，沉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嫂子，我來，是想請教您一件事。”

張萍一聽，麵訝然，請教一詞有些言重，擔不起薑雲笙說的這句話。

“嫂子，你聽我說。”薑雲笙握住糙的手，“您與常大哥親以來，可後悔過？”

張萍約猜到了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恭喜薑姑娘。”張萍樸素的臉上漾開笑意，“薑姑娘不必憂慮過多，船到橋頭自然直，若你願意嫁給他，便安心嫁便是，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若每個人都能預知還未發生的事，那還親作甚？”

沒讀過書，這是自己的看法。

“可是但凡有一猶豫，那就暫時別嫁，這是老天在給你重新思考的機會。”

張萍知道薑雲笙與蕭翊風和離之事，現在來問這個問題，可見薑雲笙心深還是有所顧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子嫁人，須得再三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