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雲知道，在顧慈眼裏最重要的長輩一定是清渝縣那位老太太，所以他最先去見的就是。

江老爺子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江祁雲離開後，老爺子回想著那孫媳婦的長相，和老陸家那最小的聿為，似乎也沒哪長得像啊。

倒是和他那重孫子小白有點像。

兩人坐一塊，如果不說是後媽，乍一眼看能以為是親母子。

……

江祁雲回到母親住的別苑。

前麵的靜江夫人也都聽說了，走上前詢問道：“你爸打你了？”

“沒事。”江祁雲四下裏掃了眼，“呢？”

江夫人笑了笑，回來第一時間就先問媳婦。

“沒把人看丟了，在陪小白呢。”

江祁雲隨手扯了扯領帶，回到這才覺得鬆了口氣，“我先去看看。”

江夫人點了點頭，又問：“今晚在這住嗎？”

他看了眼時間，也還不算晚，要回去也很快。

可他看著母親，卻下意識說了聲好。

這個家裏一直冷清得很，連他都不怎麽願意回來，可母親卻在這住了這麽久。

江夫人笑著提醒：“你房間的櫃裏有的服。”

“好，謝謝媽。”江祁雲的語氣平和下來。

他徑直上了二樓。

母親對江逾白的寵到了一定的地步，整個二樓有一半都是他的，特意布置的兒房，玩樂區，還有專門的房間給他放玩和樂高。

那孩子出生到現在就是在他母親邊長大的，他姐姐江瓊蘊亦是把自己溫的那麵全部給了這個孩子。

所以在江逾白心裏，和姑姑就是最重要的兩個人。

而這些年裏，江祁雲就沒怎麽正眼看過這孩子。

江逾白還隻有幾個月的時候，就會對他笑，而他的反應卻是冷著臉轉就走。

那時候母親總是試圖讓他和這孩子培養，可他卻沒有辦法和這個孩子和解，或者說是沒辦法和自己和解。

江祁雲對他一直沒什麽，可有時候看著他用故作傲來掩飾難過時，他亦是會心。

有時他也會想，那隻是個孩子，錯的不是孩子。

錯的是他們。

他無法過自己心裏那道坎，所以選擇了漠視。

隻是冥冥之中那都是注定好的債，怎麽躲也躲不過。

江祁雲擰開門把手。

房間裏一片安靜。

他的視線一眼就看到了床上依偎在一起的影，他放輕作，輕輕關上房門，走至床邊。

枕頭邊還散落著幾本故事書，或許原本隻是想給江逾白念故事書，結果兩人就這麽靠著睡著了。

先前在家裏他們兩也是這樣，好幾次祁雲從書房出來找，見到的都是這樣一大一小相擁而眠的畫麵。

他都不忍心破壞這個好的畫麵。

江祁雲小心翼翼地收起枕邊散落的故事書，作很輕，沒有打擾到他們。

他又在床邊坐了片刻。

床頭燈的線溫和微暖，落在顧慈姣好的臉頰上顯得更加溫婉，長長的睫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暗影。

他忍不住俯低頭，在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

顧慈毫無察覺，呼吸平緩，睡靜謐。

隨後江祁雲起離開房間。

江祁雲從房間走出來，他回到樓下客廳，江夫人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小慈呢？”

江祁雲在沙發上坐下，手按了按酸脹的太，“睡了，倒是不認床。”

言罷，他想到了些別的東西，目落在某個虛無的點上，有些失神。

顧慈說過，的每一段經曆都是寄居生活，沒法挑環境，隻能自己努力去適應。

不挑，也是的生存邏輯之一。

江祁雲收回思緒看向自己母親，“媽，那時候你和是怎麽的？”

江夫人的神微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他指的那時候是當年在瑜城，顧慈懷孕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還林之槿。

客廳隻有母子二人，江夫人卻還是下意識抬眸看了眼。

歎息了聲。

“那時候家裏隻有一個和生病的爺爺，和家裏人商量過之後，我和你舅媽把接到了在瑜城的房子裏，請了保姆和營養師照顧，後來每隔一段時間我會去看看。”

江夫人回憶著第一次見到孩的時候，年輕漂亮且水靈的一張臉，眼裏帶著幾分稚氣未退的青。

“也不知道我是誰，可能以為我隻是溫家的人，也會很禮貌地喊我阿姨。”

江祁雲的眸幽深，一聲不吭聽著母親往下說。

“一天裏大多數的時間都用來看書，做題，照顧的阿姨會陪出去散步，但後來也不太願意出門，就一直在家裏待著。”

聽到這，江祁雲眉心微蹙，他意味不辨道：“其實是喜歡熱鬧的。”

顧慈喜歡熱鬧，不喜歡冷清的覺。

“是啊，看上去一直很開朗，脾氣也好，從來都是不哭不鬧，也不讓家裏人心。”江夫人的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的低落，

表現的太正常，反而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江夫人後來才知道，遠沒有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麽平靜。

“後來照顧的阿姨發現，經常晚上會站在頂樓的臺上，說隻是覺得屋子裏麵悶想出來氣，還跟保姆道歉，說以後不會上來了。”

江祁雲的眉間蹙著，即使是多年之後從別人的口述中了解，他依舊覺得抑的不了。

連生病都怕被人發現，害怕給家裏添麻煩。

他的間發，“的抑鬱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是那時候，或許要更早。”

後來江夫人去瑜城的次數就頻繁了，有一次很深刻的印象，是在房間裏和打電話，還問了爺爺的病，還說了些安他們的話，也讓他們不要擔心。

表麵上一切安好，風平浪靜。

可當天晚上，江夫人敲了房門想讓吃夜宵時，卻聽到了裏麵細微的哭聲。

走進房間，掀開被子，隻見滿麵淚痕和哭紅的一雙眼睛。

原來不是不難過，而是連難過都需要避著所有人。

江夫人心疼的抱著，卻又不知該如何道歉又該如何安。

“那時候哭著和我說，明明早就吃過避孕藥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會懷孕，起先以為是力大焦慮才沒有生理期，從來沒往那方麵想過，也沒有和家裏人提，等後來發現就已經是五個月孕期了。”

話音落下，客廳裏氣氛凝結。

明明整個事件裏最無辜的就是，可卻還要向別人解釋。

江祁雲的眸很沉。

“有問過我嗎？”

江夫人搖頭，“沒有。”

一次都沒有。

江祁雲想起初時顧慈眼裏莫名的懼意，怕他，也應該恨過他。

選擇忘了與他相關的一切。

-

顧慈不知怎麽忽然驚醒過來。

本來隻是陪江逾白躺一會兒，沒想到還真睡著了。

一睜眼，就見江祁雲坐在床邊，愣了下，對上男人那雙深邃似海的眼眸。

“你怎麽在這？”

顧慈聲音很小，問完又覺得自己離譜，這可是江祁雲家，他在這不是很正常麽？

江逾白還在邊睡的正香，小心翼翼坐起來，生怕發出一點靜把孩子吵醒。

“我們回家嗎？”了眼睛，輕聲問道。

“不回，今天住這。”

顧慈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麽，男人便一把將打橫抱起，低呼了聲，抬起手順勢勾住他的脖子。

男人英俊的麵容近在眼前，顧慈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熱，這到底是在家，沒這麽好意思。

有些赧地說：“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萬一被看到了怎麽辦？

江祁雲卻對的話充耳不聞，抱著走出江逾白的房間，走廊上的線微暖，將他冷的側臉廓襯得和了幾分。

他將抱進了另一間房間裏。

和江逾白房間溫馨的裝飾不一樣，這間臥室的極簡風一看就知道是誰住的。

男人將放在床上，打量著房間裏的擺設，隻有床頭櫃上擺著一張照片，湊過去看了眼，是很年輕時候的江祁雲。

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的樣子，意氣風發的青年。

還想看，江祁雲卻把那相框倒扣過來，不給看。

“幹嘛，不能看嗎？”

江祁雲把那相框塞進屜裏，嗓音平淡道：“現在的我不夠你看？”

顧慈勾了勾，“無聊。”

二十歲小年輕這個梗過不去了。

臨近十一點。

顧慈想洗了澡趕睡下，打工人的生鍾不允許熬夜。

想到一件事，又四下裏了眼，最後看向江祁雲，說了個很現實的問題。

“沒帶服過來誒。”

江祁雲看著水瀲灩的眼眸，不手了的腦袋，淡聲道：“帽間裏有。”

顧慈麵疑，“你準備的？”

“我媽。”

聞言，更覺得寵若驚了，考慮地這麽周到麽？

明明他們這次回來也是臨時的，而且一開始也沒有打算在這住。

顧慈才發現帽間裏還真的排滿了裝，從居家服睡到這個季節日常穿搭，還有一整排的小子。

媽媽的審果然比較一致，顧韻歆也喜歡給買子。

顧慈拿了睡走出帽間，江祁雲已經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他上半沒穿，著壯實的線條，的視線卻落在了他的肩膀。

是一大塊淤青。

的手指上去，微微擰眉，“怎麽回事？”

江祁雲看了眼，拿起睡準備穿上，語氣隨意：“沒什麽，撞的。”

其實是被他爸砸的。

顧慈的嗓音涼嗖嗖的，“你這麽有本事，撞這樣？”

騙鬼呢？

聞言，江祁雲穿上睡，轉看著臉上小題大做的微惱，心裏竟是種說不出的。

“真的沒事。”他再度開口，聲線有些沉。

顧慈著他睡的領口把袖拉下來點，再多看了兩眼，隨後有些責怪的看著他。

“你爸還家暴？”

“這個不算。”江祁雲拉下的手握在掌心裏，指腹挲著的細的指尖。

顧慈回手，嗔道：“也是，你還過小白呢，那才家暴。”

可沒忘記當初江祁雲在雲水墅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揍過江逾白。

江祁雲知道是開玩笑，可這帶著戲謔的語調落在他耳中，卻是那麽直接提醒著他對過去的逃避。

顧慈沒意識到江祁雲的緒變化，拿了服便走進浴室裏。

等洗完澡再出來的時候，他拿著吹風機讓躺下，慢條斯理替吹頭發。

男人的手指修長，穿梭在的發間，黑的發在他指尖纏繞著。

顧慈耳邊是吹風機的聲響，過這個聲音，卻仍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能到他的手指在發間穿梭，仔細地就做這一件事。

總是會屈從於日常生活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會有種自己被人好好著的覺。

吹風機的聲響停下，顧慈自下而上看著男人深邃的眸子，不看的有些失神。

咬了下瓣，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太晚了，我明天還要早起的……”

誰知江祁雲隻是放下了吹風機，關了臥室的燈，餘下一盞發著微的床頭燈。

他將摟自己懷裏，收手臂，輕著的後背。

“整天想壞事？”

男人的聲線低沉沙啞，落在耳畔激起了一層皮疙瘩。

顧慈窘迫地狡辯，“沒有。”

說著掙了掙，心想別著他的肩膀，男人卻掌著的後背製止了的作。

“別，讓我抱一下。”

沒再，任憑著他抱著自己，他一點點收的力道，聽著兩人織在一起的心跳聲。

不知道為什麽，他抱時候的力道那麽用力，有種像是等到天亮就會分別的錯覺。

為什麽，在他上覺到了莫名的悲傷？

顧慈嗅著男人上清淡的氣息，臉頰蹭了蹭他的膛，小聲詢問：“怎麽了？”

江祁雲一向不會和說些不好的事。

見他不說話，便再次發問：“是不是你爸不允許我們結婚？”

“沒有。”江祁雲淡淡開腔。

顧慈納悶，那他怎麽這樣？

江祁雲輕著的後背，指尖纏繞著的發，的發繞得他指尖生疼，仿佛這樣兩人便分不開了。

他的聲音低沉到近乎喃喃自語：“我後悔了。”

顧慈微愣，“什麽？”

“後悔為什麽不早點對你好。”

夜繾綣，安靜到仿佛隻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顧慈手抱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酒了才說這些話。

很不客氣地破壞氛圍，“你以前哪裏看得上我？”

江祁雲無聲地自嘲。

所以啊，都是債，早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