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看著眼前的江懷謙，相識於年時，卻緣盡於此時。

此刻，挽著江祁雲的手臂，目坦然神平靜。

道：“也沒多久。”

江懷謙眸沉沉看著，眼底不起波瀾，卻又像是拚命抑著什麽。

他說好久不見。

說也沒多久。

確實沒多久，卻已經像是完全放下了。

隻有放不下的人才犯賤。

顧慈移開視線，沒有再看麵前的江懷謙，也是看向自己側的男人，眼神示意他走啊，等什麽呢？

江祁雲摟著的肩膀，像是刻意在別人麵前展示主權。

隻是離開的時候，他抬眸向江懷謙的那一眼裏，帶著幾分冷沉的警告。

肩而過時，隻有江逾白回頭看著江懷謙，對他擺了擺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和以往一樣，唯一對他釋放善意的，隻有這個孩子。

江懷謙看著他們相擁而去的影，他站在原地，餘下孑然一的蕭索。

-

傍晚的霞裏，江懷謙的眼底盡是翳。

其實這幾年裏他一年到頭回老宅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江祁雲回來那回家，而他回來，不所有人待見。

而這種冷眼，江懷謙從小就過，仿佛是習慣了。

時被母親丟在親戚家，過著寄居的生活，在冷言冷語和各種白眼中度過，又像踢皮球那樣從這個親戚家被踢到那個親戚家。

到了上兒園的年紀，親戚不得不讓他母親來接他回去。

那時他盼著母親來接他回去，天天盼著，可最終盼來的卻是母親把他關在地下室裏。

白天在兒園，晚上隻有地下室。

他不懂，為什麽母親要那麽對他，而母親卻隻是對他說，要理解，帶個孩子是很難兼顧工作的，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有個孩子。

後來，當的耐心用盡，將他丟棄在福利院門口時，他甚至沒有哭沒有鬧，就看著快速走遠，毫無留，影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

從他有意識起，他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為什麽他就是不被人喜歡？

不停地換環境，不停地遭到冷眼。

直到那一天，那雙主到他麵前的手，讓他在那一片冰冷裏到了一暖。

的手很幹淨，臉上髒兮兮的，而那雙眼睛卻是熠熠生輝。

問他什麽名字，他說不知道。

那是他主和福利院裏的孩子說的第一句話。

說也不記得自己什麽，福利院的人喊小槿，也不會寫那個字，指著一片盛開的木槿花，說就是這個。

那個冬天的湖水很冷，被幾個壞小孩欺負掉進水裏，他也不會遊泳，卻不知是哪來的勇氣跳進水裏救。

那時他也隻有一個念頭，如果沒了，他也活不下去。

好在他們都活下來了。

那個冬天過去後，他們等來了春天。

等來了那對收養他們的老夫妻。

他不討喜，沉默寡言，麵黃瘦的，何況還那麽大，也不會有人願意收養他。

那對老夫妻原本也隻想收養一個孩，可因為的再三懇求，他們也收養了他。

從那之後，他們有了自己新的份和名字。

爺爺給他取名，懷謙，姓林。

一遍一遍地教他寫自己的名字。

他寫了不知道多張紙，滿滿的都是林懷謙，林之槿。

那時他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住一個房間，睡一張床，一起長大。

可這種生活隻持續了半年，母親找到了他。

放學回家的那天，在家裏看到了那個和他有緣關係的人，一反常態地對他關切問詢，還對他笑，說要帶走他，給他好的生活。

他越過那個人，沉默著走到麵前，說他不認識。

可偏偏人拿出了所有證據，證明他們的關係。

離開之前的那個晚上，躲在被子裏哭得眼睛都腫了，他亦是紅著眼睛哽咽著對承諾，以後一定會回來找，會回來看爺爺。

隻是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做出的承諾，是那麽無可奈何。

他離開了那座小鎮，到了盛州。

母親帶著他見了那個男人，一個穿著考究氣度不凡的男人。

母親急切地催促他喊男人爸爸。

後來，母親讓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他們住的房子很大，吃穿用度眼可見的變好。

他開始討好母親和那個男人，他們開心了，或許他就可以提要求。

母親心好的時候也會問他想要什麽，他隻是說想回那個小鎮看看。

想回去看爺爺，更想看。

母親不屑地笑了笑，用很輕蔑的語氣說，回那種野地方做什麽？

母親說，隻要討好你爸，你要什麽沒有？

可他每次都是堅持不懈的提，隻想回那個小鎮。

次數一多，母親就煩了，徹底無視他的要求。

他漸漸地也不說了。

他抱著一種總有一天會與再見的念頭，度過了那日複一日漫長的黑夜。

他盼著長大，有能力。

隨著他長大，也了解了那個男人和自己的淵源，他也知道那個男人份尊貴，而母親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份注定見不得。

若是從來不曾堂堂正正生活過，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麽。

可那作為林懷謙的半年時，他見過，也到被重視，被，被需要。

以至於後來那些日子，他覺得無比難熬。

他見過江祁雲，在暗他見過。

和他差不多的年紀，站在下，輕而易舉的擁有所有他拚盡努力都不曾得到一分的東西。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那時候他清清楚楚地知到了那份差距。

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

如江祁雲。

而就是那麽一次差一點的麵，他被迫轉學，也搬去了很遠的地方。

原來他和那位正牌爺見麵，都是罪。

後來，他拚命的學習，變得優秀，可即使年年全校第一，在那個男人眼裏也不過爾爾。

再後來，他被送出國讀書，他明白想要的隻有靠自己爭取。

後來，他被以養子的份認回到江家。

隻是因為，江祁雲生了重病。

隻是因為這個契機，他才能有踏江家的機會，不然他永遠都隻能活在暗下。

他並沒有覺得開心，隻有遍寒涼。

在江家的日子過得如履薄冰，可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為那過去盡的冷眼。

他心裏唯一的淨土大概就是那個小鎮。

讀書的時候他沒有能力，幾次三番走到車站卻不知該往哪裏去，聯係方式和地址全讓母親撕了，不給他留一一毫的念想。

直到他回到江家，有了能力，他才能夠重拾時破碎的溫暖。

幾經輾轉，他終於得到了地址和聯係方式。

電話打通的時候，他很久違的到了那種既期盼又忐忑不安的張。

接電話的是，他道明了自己的份，還記得他，第一時間便是詢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麽直接到被關心的滋味。

他哽咽著，說一切都好。

隨後他又迫不及待地問了爺爺和阿槿的消息，電話那頭卻沉默了下來。

歎息了聲，似是很多話無從說起。

他才得知，爺爺去世了，阿槿回到了自己父母那。

很幸運的是，他很快就見到了阿槿。

隔著那麽多年月，他一眼就知道那是。

他無數次想象過長大了是什麽樣子，昔日的孩亭亭玉立於他麵前，衝他笑的那一瞬，他到了孤寂的心底被照耀的溫暖。

是他記憶裏的阿槿。

在盛州市，先前在電話裏就已經告訴他了，也許是惦記著時的誼，希他們兩人能互相有照應。

他們順理章的加上了聯係方式，找回了共同的回憶。

回到清渝縣的那天，他有種前所未有的自在。

盛州市的一切於他而言都像是戴著一層假麵，而在和邊，他仿佛又回到了時。

再相逢時，顧慈，他改姓江。

回到盛州市，他開始追求，他本不懂怎麽追孩，惡補了很多電影，也補了很多知識，那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不是對冷淡，他還是會像個正常人一樣因期待而喜悅，因喜悅而張。

他開始頻繁地往學校跑，這個消息不知怎麽傳到了他父親耳中，偶然一次機會，父親若有若無的敲打過他。

讓他目放長遠些，不要被一些可有可無的兒私牽絆。

常年的察言觀裏他聽出了父親的意思。

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過，喜形於的很明顯。

於是他收斂了，瞞著所有人編織了一個自己的桃花塢。

後來，答應了他的追求，他們變男朋友。

他們擁有共同的回憶，又是久別重逢，至今憶起來，他都覺得似夢境般好。

他陪在讀書館自習，背靠著背，無人知曉他們是，偶爾到的指尖帶著兩人的溫，是那個時候獨有的浪漫。

放假時候他和一起回清渝縣，知道他們兩在一起，自然是很開心的。

他也覺得和在一起，就像是上天的垂憐，像是來的那般好。

他還能遇見那個時在福利院願意分他一塊大白兔的孩。

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那時候有多好。

可是後來啊……

偏偏有後來。

大學本科時候課業很重，他抱過，吻過，卻從來沒有逾越最後那一步。

也許是人的沒有上限，他得到了就想要更多。

直至某一天，和朋友出去吃飯，喝了酒，的酒量差，晚上便開始說起了胡話。

說了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他沒懂是什麽。

卻聽到了，喊他‘小瞎子’。

心裏仿佛藏著一段過往，一個人。

並且他清晰的知到，那個人並不是他。

一夜過後，酒醒了，全然不記得晚上的事，也不記得說過什麽。

而他的妒卻在心裏悄悄生，開始打聽大學裏有沒有談過男朋友，而的生活卻很簡單，簡單到除了念書還是念書，本沒有時間談。

一個宿舍的舍友他都請吃過飯，言語之間羨慕的也是他們是初。

他們就像家人一樣相自然，更是說過等畢業之後就結婚，還說過等結婚以後要把接來盛州一起住。

他母親極力反對他們兩人在一起，而父親那邊，他不敢說。

他自己依舊維持著這段歲月靜好。

然而那分多疑的妒念一生，便在他心裏留下了一刺，他覺得似乎並不他。

不黏他，反而是他更喜歡黏著。

三年了，他似乎都沒有過那種意。

隻是親人的覺。

仿佛還是把他當那個小時候可以住一個房間睡一張床的玩伴。

後來，他們分手了。

分手的那天，他還在想，會不會有別的反應，可是一點都沒有。

那麽安靜，點了點頭，說會很快搬出他的公寓。

沒要他的錢，沒要他的房子，隻留了輛平時上下班的代步車。

路是他選的。

他選了捷徑，放棄了。

隻是他後悔了。

他放棄的不僅僅是，而是自己那份唯一真實的。

-

江懷謙沿著卵石路緩步走著。

回憶夾雜著悔意，將他吞噬殆盡。

他無法接和江祁雲結婚這件事實。

夏末的傍晚晚霞正盛，他卻一點不到暖。

他的腦海裏劃過江逾白那張臉，還有男孩那雙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的眼睛。

陸清衡找他說過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聽到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覺得荒謬。

在他們分手之前，明明顧慈都不認識江祁雲。

陸清衡和江祁雲有過節，他倒是不至於被人三言兩語帶偏犯蠢。

隻是再細琢磨，時間線竟全對的上。

屬於林之槿的一切，在瑜城被抹的幹幹淨淨，好似從未存在過。

為什麽要大費周章抹去一個普通孩的痕跡？甚至連福利院的領養記錄都找不到的信息。

可他覺得荒謬的同時，心底生出的卻是窒息般的鈍痛。

倘若是真的，那該有多痛苦？

江祁雲又怎麽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