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雲走進母親住的別苑。
此時江逾白剛放了學,他坐在院子裏拿了本書在看,他邊坐著江夫人,鼻梁上架著副老花眼鏡,時不時地低頭教他認字。
傍晚的晚霞灑在院子裏,在這冷冰冰的江家老宅裏這一別苑像是被隔出了一塊,唯一僅有的暖意。
母親人如其名,姓溫,名疏儀,上總是帶著種溫溫淡淡的書卷氣質。
江祁雲以前聽外婆說過,母親在家裏也是從小被外公和舅舅寵著長大的,原以為會那樣被寵一輩子,後來嫁給了他父親,一路陪他風風雨雨,隻是心人易變,難有長。
他沒見過,自然不信任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江逾白先看見了踏進院落裏的江祁雲,他扯了扯江夫人的袖子,“,爸爸來了。”
江夫人把老花鏡摘下。
江祁雲已然走至麵前。
和的笑了笑,“去見過你爸了?”
“嗯,剛從前麵回來。”
“不留在家裏吃飯嗎?”
江祁雲拉開椅子隨意坐下,“不了,看到江懷謙吃不下。”
江逾白把臉從書後麵抬起來,眼神滴溜溜地看著他。
“為什麽看到小叔吃不下,我就能吃下啊,小叔還會帶零食給我吃的……”
江逾白後麵的聲音在他老子清冷的眼神下越來越低,話都沒敢說話,就閉了。
江祁雲的眉梢有幾分冷漠,“你也不怕吃死了。”
“為什麽會吃死呀,我吃了小叔好多零食呢。”
江逾白可沒敢說出來,他不僅吃了小叔的零食,還經常收到小叔的禮,其實小叔對他還好的耶……
但是他知道爸爸不喜歡小叔,所以他也不敢太喜歡小叔。
江祁雲修長的手指相扣著疊於上,一雙深邃的眼眸冷清到極致。
他慢條斯理開腔:“江逾白,你再說一個字,你跟他去過日子。”
江逾白把腦袋默默地回了書後麵。
江夫人了他的腦袋,轉頭看向江祁雲,“你跟小白置什麽氣,都已經隔了一代人了,大人之間的事跟小孩有什麽關係?”
江祁雲沒說話,隻是眼底依舊帶著清寒料峭。
江夫人想起了什麽,轉從屋子裏拿了個東西出來。
“祁雲,你幫我帶個東西回去,謝謝小顧這麽費心照顧小白。”
從包裝上看,應該裝的是珠寶。
江祁雲打開看了眼,是一條鴿紅寶石項鏈。
他低笑了聲,眉眼裏總算是褪去了先前的清寒,多了幾分煙火氣。
“媽,請個保姆全天候照看也不過五位數,您這一出手,得有七位數吧,這都能請多個保姆了。”
江夫人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也沒拆穿他,他這張還真是一點不留。
“你替我帶回去就是了,別的不該說的別說。”
江祁雲合上珠寶盒蓋,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江夫人看他這不上心的樣子,又說道:“還有,我給們醫院副院長打過電話了,幫多請了幾天假,讓在家多休息兩天養養。”
聞言,江祁雲眉心微蹙起,他不聲的打量著自己的母親。
嗓音裏了幾許似笑而非的漫不經心:“媽,您這是把打聽清楚了啊,那您知不知道,和江懷謙好過?”
周遭的氣忽然因他的這句話而沉冷下來。
江逾白又把眼睛從書後麵探出來,“,但是和我保證過,不會嫁給我小叔的。”
江夫人倒是不知道這一層關係,但於而言,這個不重要。
“祁雲,你要是對有幾分心思,你就好好對,我是覺得好的。”
“您不才見了一麵。”
江祁雲總覺得母親的行為反常,這見了一麵的人,又是托關係找人打招呼,又是送東西,真當那是以後兒媳婦。
江夫人瞪了他一眼,意味不辨道:“你要學會用心去識人,眼睛看不見的東西,得用心。”
也不知道江祁雲能聽進去幾個字。
看他那不耐煩的樣子,怕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去收拾東西。”他看著江逾白開口。
江逾白合上書,站起來進屋子拿東西。
他的東西幾乎不用收拾,兩邊房子裏也都有,很快背了個書包就出來了。
“再見!我過兩天再回來陪你哦!”
江夫人雖是不舍他離去,但依舊笑瞇瞇地和他說悄悄話:“別忘記和你說的話。”
“知道啦。”
江祁雲在一旁看著這兩人神神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也沒問,並不興趣。
江祁雲的車停在主樓前的停車場,從別苑一路走過去,卻又看到了從裏麵走出來的江懷謙。
今天到底是什麽點數,這麽背。
江祁雲並不打算搭理他。
兩人肩而過時,江逾白卻抬眼看了眼江懷謙,很有禮貌的喊了他一聲:“小叔。”
江懷謙的腳步頓住,他本來心也並不好,臉沉沉的,可當他低頭看到男孩那雙清澈的眼睛時,他竟然勾起衝他笑了笑。
這個家裏一向是沒有人歡迎他的,但唯獨這個孩子。
因為這個孩子的那雙眼睛,他總覺得很親切。
江懷謙在口袋裏翻了翻,隻翻出了兩顆糖,他把糖放到了男孩手心裏,嗓音清潤溫和:“隻有兩顆,下次再給你帶。”
“謝謝小叔。”
江祁雲再怎麽樣,也不會當著孩子的麵翻臉,隻是微瞇起眼眸,眼神裏帶著警告之意。
江逾白到江祁雲上的冷沉寒意,他隻能和江懷謙揮了揮手:“小叔我們回家了哦。”
“好。”江懷謙亦是微笑著點頭。
沒想到在這個家裏收到的唯一的善意,來自於這個五歲的孩子,隻可惜他是江祁雲的孩子。
江懷謙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
夕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形單影隻。
如果他和阿槿沒有分開,或許他們也會擁有這樣一個可的孩子。
隻是,沒有如果。
不會原諒他的。
……
江逾白乖乖地坐上後排,還知道給自己係上安全帶。
他剛拆了一顆糖放進裏,就聽到前麵駕駛座傳來男人不屑的聲音:“小心被毒死。”
江逾白沒理他。
想了想,卻還是說:“爸爸,你要是想吃,我也可以給你一顆,小叔給了我兩顆呢。”
男人沒回答他,隻是輕嗤了聲。
他吃過小叔好多糖了,平時都不怎麽讓他吃糖的,說吃多了會蛀牙。
而小叔上就會有糖,每次見到他都會給他一些。
他也不知道小叔為什麽會經常隨帶著糖,隻覺得好神奇。
回到雲水墅時,天還沒暗。
江祁雲下車後從副駕駛位置上拿出那個珠寶盒,他微微蹙眉,片刻後,他將這盒子給了江逾白。
“你去送這個東西,就說是你送的。”
江逾白抱著盒子,點了點頭,“本來就是送的啊,難道我說你送的?”
“你最好不要講話。”他的嗓音清清淡淡,帶著幾分不耐煩。
“知道了知道了。”
江逾白到了這裏已經不管他了,心思早就已經飛到了顧慈邊,抱著盒子開心的就進屋子去了。
樓下的湘湘聽到江逾白的聲音,飛快的衝過來接他,尾搖的就像螺旋槳似的,一個勁兒往他上撲去。
江逾白了湘湘的頭,鬧了一會兒後,一人一狗便往裏麵走去。
江祁雲在遠看著,心裏升起了莫名的煩躁。
他手了眉心。
也不知當時為什麽要同意這孩子回來。
回來給他找氣的。
……
顧慈在房間裏就聽到了江逾白的聲音,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很快就是敲門聲。
走到房門口開了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男孩可又漂亮的一張臉,還有他旁邊的吐著舌頭的隕石邊牧。
“我回來了,你想我嗎?”
顧慈被他誇張的表逗笑,“想啊,想死了。”
江逾白把手裏抱著的盒子遞給,“送給你的。”
顧慈接過來,有些疑。
“這是什麽?”
江逾白已經走進房間了,把書包放下來,在沙發上躺著。
“你自己看嘛。”
顧慈看著手裏沉甸甸的盒子,隨手關上門,轉走回到書桌前。
然而當打開盒子看到了裏麵的東西時,也是大吃了一驚。
也不是很懂珠寶,但顧韻歆喜歡,見過顧韻歆收藏的大大小小的珠寶首飾,此時放在眼前的這條紅寶石項鏈,是這麽看起來,就知道價格不菲。
“這……這是誰給的啊?”
江逾白著湘湘的狗頭,隨口說道:“我給的,送給你的,說謝謝你照顧我。”
“啊?”
顧慈滿臉疑地看著他,是不是聽錯了?
這是送給的?
還是他送給的?
這……
“你確定嗎?”還是不相信。
江逾白點頭,“對啊,這就是送給你的啊,我看從自己房間裏好好挑了一會兒呢。”
顧慈把盒子合上,想不明白。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以為江夫人見過之後態度應該是讓離開兒子,結果什麽也沒有,還送項鏈給?
顧慈把盒子收好,想著晚點還給江祁雲就是了。
江逾白坐在沙發上,滿麵笑容看著,故作神地向勾了勾手。
“你過來,我還有東西給你。”
顧慈很配合他,走到他邊,裝作很好奇的樣子,“還有什麽驚喜呀?”
男孩握起的手,往手心裏放了一個東西。
抬起手,緩緩攤開掌心,手心裏是一顆糖,最普通的大白兔。
陡然這麽看到這個東西,的眼底劃過一黯淡。
很久以前,和江懷謙還在福利院的時候糖對他們來說是很奢侈的東西,需要搶,而和江懷謙但凡自己有,都會給對方分一半,分著吃的那顆糖分量沒有多,卻足夠甜了整個回憶。
後來和江懷謙在一起的那幾年,有輕微的低糖,他上也都會隨時備著這種糖。
顧慈收起心底的緒。
“吃點糖,對牙齒不好。”
“沒事,小叔就給了我兩顆,我吃了一顆,這一顆給你了。”
小叔?
顧慈乍然聽到這兩個字,心頭有些恍惚,剛下去的緒又變作數倍在臆間翻湧起來。
“你小叔給你的?”
江逾白點了點頭,“對呀,小叔經常給我糖,他好奇怪啊,我也不見他吃,但他上總有好多。”
顧慈收了掌心,忽如其然的鼻間酸。
他和的過去是真的,小時候的互相取暖是真的,他在寒冬跳下水池救也是真的,後來一起被收養的那半年幸福時也是真的,後來三年的真誠也是真的,他想娶,想嫁他,也是真的。
隻是通通變了曾經。
……
顧慈晚上做了夢。
夢到了和江懷謙的小時候。
江懷謙從小沉默寡言,剛進福利院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他不會說話,他在一眾孩子裏麵明明是那麽突出,卻因為格的原因,沒人喜歡和他玩。
福利院的孩子各有各的心眼,為了爭奪收養機會,或是為數不多的資源,很難想象幾歲大的孩子會形各自的勾心鬥角圈子。
小時候也沒被欺負。
他們會聯合起來孤立。
初時還不懂為什麽,後來慢慢地就懂了。
從小就有著突出的長相優勢,他們見不得和他們不一樣。
直到開始每天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這才慢慢被接納。
後來見到了江懷謙,哪怕那時他瘦的離譜,卻也難掩他上那子清冷的傲氣。
知道被孤立的滋味,於是主走近他,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給了他一顆糖。
對他說:我藏了好久沒舍得吃,給你了。
那時,男孩抬起眼睛看著,在他的眼裏看到了積雪消融,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其實很多年之後,早就不記得他的樣子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隻記著小時候那段相依為命的陪伴。
直到大二結束那年暑假,回到老家去看,重新遇見了他。
記憶裏的那個清瘦孤高的男孩,變了清俊高大的男人。
“懷謙……”
喃喃地在夢裏囈語。
房間裏,昏黃的睡眠燈下,的臉上已然爬滿了淚痕。
江祁雲神漠然的站在床邊,眼底深邃冷沉,居高臨下睨著滿是淚痕的臉頰。
他原本是想進來看看有沒有發燒,見像是做了噩夢,他本想替眼淚,卻從裏聽到了那個名字。
從裏吐出的那個名字,像是狠狠的一個掌打在他的臉上。
他的眼神一寸寸冷下來。
十三年前,她大雪中救他,十三年後,他害她家破人亡,走投無路時,他逼她做他的女人,她轉身走向另外一個男人:“先生,我今年二十歲,身體健康,體貼溫柔,善解人意,會忠於婚姻,你願意娶我嗎?”顧少修開車門的動作頓住,看清她的模樣後,輕笑點頭:“我願意!”————誰能告訴她,婚前不是約法三章了嗎?他們隻是合作夥伴,婚後AA製,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這男人變著花樣兒攻占她的心、俘獲她的人,霸道鎖著她,任她萬般刁難也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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