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又止，只是深深看著，似乎有極難開口的話。

很久之后他才說道：“這次回來，是我爹將我押回來的，他一定要我訂親后再回去，我……可我不喜歡那個姑娘，其實我……”

他再次說不出口，但施菀已經明白了。

先他一步說道：“你不喜歡，可以再找找，多相幾個就是，反正還年輕，也不著急，但不要和你爹吵，好好同他解釋也好。”

說著笑了笑：“別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雖大不了你幾歲，也算你半個母親了，你要不嫌棄，我在縣城里幫你留意著，要有好的，我替你作？”

這話一出，嚴峻整個人一震，頓時臉煞白，說不出話來。

半個母親……連姐弟都不是，竟是母子，顯然已經明白了他要說的話，而用這話將他堵住。如果他依然不知悔改，那是何其有違倫理的事，簡直夠得上天打雷劈！

他無言以對，久久才道：“那……多謝師父了……”

施菀笑道：“我們家小峻一表人才，又是大夫，可以慢慢挑的，讓你爹別著急，師父定給你尋個最好的姑娘。”

嚴峻點點頭，再不能說什麼，打開門落慌而逃。

施菀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散去，想起了陸璘。

之前陸璘用那樣眼看，用“孤男寡”這樣的詞說和嚴峻，覺得生氣、不忿，可是沒想到，嚴峻是真的存了這樣的心思。

會不會陸璘也知道，才會那樣生氣，或者，他以為和嚴峻是去碧山賞銀杏的。

他千里迢迢著累從江陵趕回來給過生日，卻和慕自己的男人去賞銀杏，他理所當然要生氣。

現在他哪里去了，已經回江陵了嗎？

又坐到了屋，看著燭火沉默。

不知他們后面是不是真的就這麼散了，但其實還有放不下，至想告訴他，不是和嚴峻去游碧山、過生日；也不是要報復他。

但說了又怎麼樣呢？他們就是會有很多分歧，他們遲早要散，還不如一開始就散。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意識到，從前在陸府，許多時候就這樣坐在窗邊，靜靜想著他。

所有的思、懷疑、悲痛，都在那一次次對窗獨坐的沉默里消融，化骨髓中。

許多年后想，當拿不準那個天人一樣的陸二公子是不是愿意和婚時，該去找他問清楚，告訴他有意，問他是不是也有心；當他將扔在新房，整夜守在爺爺病床前時，也該問他，是不是不喜歡，是不是故意避開，他這樣對，會讓無見人；當后面許許多多的時刻，明明有許多委屈，有許多痛苦，卻只是一次次咽下，然后得到一個，如預期般不幸的結果。

習慣了猜測、等待、承，到隨后承不了時，已沒有多退路。

到床邊拿了斗篷披上，熄了燈，提著燈籠出門去，往陸璘家中走。

早已夜深，外面無風，半只月亮掛在天上，冷白的月輝灑在地上。

走到雨衫巷盡頭要拐彎時，卻見到了從大通街過來的另一道人影，與相對而立，是陸璘。

兩人都在第一時間看出了對方的形，只佇立一會兒，他快步過來，到面前道：“這麼晚，去哪里？”

“你呢？”問，隨后道：“我來找你說兩句話。”

“我也來找你。”他道，“我想，我該是了解你的，你當然不會故意報復我，也不會故意氣我，在你當初同意時，至在那一刻，你是真心的。我就是想說，我是萬般期待能同你婚的，你的冷落、你的次次推托，都讓我惶恐難，我也不反對你做大夫，那是我仰慕你的地方，我只是不愿意你和一個青春壯的男人單獨出去游山玩水，更何況那個男人還……”

他沒有說出后面的話，施菀回道：“我不是和他去游山玩水，我是和他一起去看一個病人。而且我之前不知道他的心思，剛剛知道了，以后不會和他單獨出去的。”

陸璘欣喜至極，愿意和他解釋，至證明是在意他的。

他立刻將擁懷中：“所以，你沒有要反悔是不是？我們還是可以準備著親是不是？我剛才太急切了，向你道歉。”

“這正是我過來要找你說的。”從他懷中出來，看著他回答，讓他心中一，竟有些不敢聽要說的話。

看看四周，和他道：“我們去那邊樹下去說吧。”

巷口有一棵樹，遠離房舍，兩人走過去，在那樹下的石頭上坐下。

陸璘張，怕更認真地說出“之前一切都不作數”的話。

施菀緩聲道：“當初我是真的打算和你親，真的打算再去你，可是……”

低頭道：“我怕。我怕給你寫很長的信，說很多話，怕主去找你，怕花太多時間去想你，那天我去一個夫人家里出診，看到個香囊的花樣，做得特別好看，如貝殼的形狀，天青，上面繡著竹子，我就想照那個花樣給你繡一個香囊，把竹子換白梅，我知道你喜歡白梅，我也繡過……可是后來我放棄了，沒找那個夫人要花樣。我怕自己又做傻事，怕結果不好，怕失落……”

“如果怕那就別做，由我來做。”陸璘說。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手帕來，打開打帕，里面是一只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