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璘將茶杯遞到他面前，問：“聽說上大夫決定先留在安陸，在杏林館坐診？”

上顯回道：“大約是如此，沒想到陸大人消息如此靈通。”

“為了施大夫？”陸璘問。

上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挑明，沉一會兒，也干脆回道：“是。”

陸璘抬眼看他：“你是覺得施大夫貌，想在安陸留一筆風流賬后離開，還是真心看中，想娶做夫人？”

上顯神一凜，怒道：“陸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侮辱我，還是侮辱施大夫，我當然是真心看中，要娶做夫人！”

陸璘一瞬不瞬盯著他，緩聲道：“可你，已有婚約，那人是你表妹，你家中一直寫信催你回去婚。”

上顯陡然一驚，臉大變，剎那間失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竟不知在何時，陸璘去查過他了。

他不由自主將手藏進了袖中，緩緩攥，而后才急切道：“只是兩家說好，并沒有下聘，我完全可以否決這婚姻，另娶施大夫。”

“是嗎？”陸璘反問，隨后一陣冷笑。

“可你還沒回信去家中說要退掉這婚約，不是嗎？”他問。

上顯面如土，一時間無話可說。

陸璘是有備而來，又竹在，繼續道：“因為你知道這事有多難，那是你親姨媽家的兒，你們兩有是親戚，也是世，這婚事是兩家人的愿，你要反對，拿什麼反對？”

上顯被他問得無話，半晌才道：“我只要不愿意，他們不可能將我綁上喜堂；我執意娶菀菀，他們只能接。”

“然后呢？”陸璘反問：“就算你不顧一切退掉了婚事，娶了，你讓你母親怎麼看，讓你們上家怎麼看，讓你整個親族怎麼看？

“你是醫藥世家之后，卻是個嫁過人的、沒有親人的孤，還獨自一人在安陸行醫，濟寧所有人都會覺得是不知廉恥、居心叵測，將你迷住，竟要違逆長輩意愿，退婚娶。

“孤一人隨你回濟寧，卻要被你母親冷眼，你家人鄙夷，乃至整個親族都會輕視，厭惡，你教如何面對？

“你的求娶，只會讓陷絕境。”

寒冬臘月，上顯卻是冷汗淋漓，久久坐著，如石雕般失去反應。

陸璘沒有說話，等著他的回應。

上顯在失神之后艱難地找回理智，看著他道：“你說這些，不過是要我知難而退，可這都是你的臆測，其實這才是同你和離的原因對不對？

“因為孤一人在你家，盡冷眼與鄙夷，所以才會絕與你和離，一人回了家鄉行醫，再不論嫁人之事。”

上顯冷冷看他道：“陸大人，當初你走，毀了姻緣，如今卻又阻撓再尋良緣，你是不是太過刻薄無了些？”

陸璘不由了茶盞，穩住心神看著他緩緩出聲：“我的確是要讓你知難而退，我也的確是要阻撓再嫁別人、希最終能嫁我。不管怎樣，我現在沒有婚約在，我可以作主自己的婚姻，本來就曾是我妻子，我家中不會竭力反對，我也可以保證讓過得順心，更何況……

“你或許不知道，我們之前深深相，我們有過頸而臥徹夜纏綿的新婚時，不會忘記我，也不會為了你而離開安陸，不會愿意和你一起去面對濟寧府的困境，你這一切，不過是自作多。”

上顯的肩緩緩垂下來，心中的意志徹底被他擊垮。

原本對兩人的婚事他就沒有那麼強的信心，加上施菀這里的不確定，他更加頹喪起來。

施菀一直對他是尊敬而客氣的，至到現在并沒有流出對他有意的想法來。

從不提陸璘，或許真的是對他舊難忘吧，因為在意，所以才刻意不去提。

上顯站起來，似乎逃離一般，轉往門外去，走到門后，又不甘心地回頭道：“我知道，你并沒有你表現出來那麼信心十足，要不然你就不會擔心我留下來，也不會悄悄去了云夢，卻不敢見。”

陸璘靜靜看著他。

他面沉著，但上顯卻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

那日聽了李由那番話，他細細回想，猛然想起桂嬸開門時，外面有個影讓他覺得悉，那人量修長拔，背脊寬直，并不像普通民夫肩挑手提做慣了重活的形，那時覺得奇怪，后來想起來，那人八是陸璘。

他卻是沒想到，陸璘會為施菀做到那一步。

陸璘回道：“你說得對，我確實擔心你留下來，確實不敢見，甚至也擔心知道我去查你，但至我能說，我想娶，不顧一切。”

上顯明白過來，陸璘就是在賭他的決心……那種，為了娶，愿意披荊斬棘、欺山趕海的決心。

他惶然失措離開了茶館。

上顯離去，陸璘也無力地坐了下來。

剛才那番話，質問的是上顯，他卻覺得質問的是他自己。

七年前的施菀，進陸家時只有十六歲，正是個沒有親人在旁、無所依的孤。

他的家人平日是怎麼對的呢？

他不知道，但他還能回憶起三弟說的話。

他如今勸退上顯的，正是他已經讓施菀經歷過的。

這一刻，他再一次覺得自己卑鄙，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