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其他大夫都已到場，陸璘與李由也過來了。

陸璘傷勢未痊愈，走路不快，卻是端莊拔，英英玉立，并不似有傷在的樣子。

周繼率先道：“知縣大人重傷未愈，卻已到縣衙來理事，實在是一片丹心，為百姓而鞠躬盡瘁，教人景仰。”

大夫們也紛紛關心他傷，陸璘只回道：“勞煩諸位掛懷，我已好得差不多了。”

隨即便進正題：“今日召集諸位杏林圣手前來，是因我聽下面員稟報，城中似乎出現一種病癥，像秋疫，卻又不完全像，但比平常秋疫還易傳染人，且有可能會致死，是這樣麼？”

他問出口，下面大夫靜默一會兒，周繼再次率先起回道：“說來，倒確有此事，以往在秋疫盛行時，我馨濟堂一日會接到四五名發燒咳嗽的人，但最近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每日都能接到十來名秋疫病癥的人，男老都有，也的確有人除了發燒咳嗽還會寒戰、全疼、惡心嘔吐，卻也不多。但說是致死，倒沒看出來，反而大部分人回去服了藥，都好轉了。”

方掌柜也不甘落后道：“我們百草堂也接到不秋疫病人，且有的是夫妻一同染病，父子一同染病，也許這次的疫病是容易傳染一些，但是不是容易致死，我倒不能確定，至我這里沒聽過一例服了藥還死去的。”

其他大夫也有說，興許是近來驟寒驟暖，這秋疫便比平常來得更兇，雨天也容易引發關節痛，發熱也會引起惡心嘔吐，所以大約只是傳染更強一些的秋疫，不必過于擔心。

周大夫與方掌柜又各自數起以往某些年秋疫肆時，藥鋪如何忙，又如何死人，言語中覺得這病不管是不是平常秋疫，也沒那麼可怕，病死的都是本就羸弱的老人和孩子，但凡強壯一些，都不必擔心。

說到最后，兩人提起馬上要召開的醫藥行大會，聲稱暫無行首，想請陸璘代為主持。

似乎存著心想由府出面將行首之位定下來。

陸璘沒做回應，看向一直沉默的施菀。

他一直在傷病中，也因隔行如隔山，并不清楚城中病況，便想看看施菀對這些大夫的看法，有沒有意見提出來。

施菀看到他眼神，明了他想法，起說道：“我日前正好讀到一本書，是濟州府名醫上綸的《疫論》，上面最后一句便是說，若有疫病苗頭，切記及早防范，若待疫病完全蔓延開，便來不及了。

“我想，不管這病是普通秋疫，還是一種新的疫病，還是提高警惕為好，我們各家藥鋪可以將疑似新疫病的病人或治療況記錄在冊，界時再來縣衙同府一起商討，到于醫藥行大會，我想……可以延緩些時日也不遲。”

周繼這時笑道：“我知道，施大夫是最看醫書的，對各種知名或不知名的醫書是信手拈來，但看書是不行的，你畢竟是年輕了些，我在小時候可是親眼見過瘟疫，那瘟疫不是這樣的。”

“但瘟疫也有許多種，《疫論》上說……”

“施大夫恐怕不知道，若有疫，府要上報，要查明原由，要封鎖各個城門，不能出不能進，興許還要設壇趕瘟神，眼下正是收糧納稅商家結款的日子，僅憑一本《疫論》，就讓全城大干戈，這引起的后果，難道由施大夫來承擔？”周繼打斷了。

面對前師妹，周繼的話過于嚴厲刻薄了。

馨濟堂本是縣城最大的藥鋪，后來居上的杏林館因為背靠大樹，門面做得比馨濟堂還大，又有施菀坐診，一瞬間就引去了大量的病人，讓馨濟堂這個前東家結實被打了兩掌，周繼心里便窩了一團火，這時候有意無意，就這麼將不悅表現在了臉上。

方掌柜等人心知肚明，只眼觀鼻鼻觀心，事不關己地看熱鬧。

施菀不是喜歡出風頭的格，以前在馨濟堂對周繼也多有忍讓，但如今卻知道，不能再忍讓，因為不再是馨濟堂一個坐診大夫，而是代表著杏林館。

看著周繼道：“知縣大人既然我們來，自然是要我們原原本本說出心里所思所想，讓他好作判斷，而不是遮遮掩掩，自吹自擂；也不是閑得無事，要去參加醫藥行大會。能讓知縣帶傷出行的，自然是事關全城百姓安危的大事。”

說話輕，不如這些男人們中氣十足、慷慨陳詞，可字字在理，讓周繼一時無言以對。

陸璘看向，心中舒朗。

這種時候他當然可以替說話，卻又萬萬不能替說話，顯出私心。

用了那麼大氣力才可以與這些男大夫們平起平坐，如果他在此時表出對明顯的偏袒，只會讓人覺得一切都是靠男人，那的醫、辛苦開下的杏林館，又算什麼？

這時施菀看向他道：“知縣大人，別家醫館也許況好一些，但我們杏林館，我自認都有仔細看診、對癥下藥，但幾乎沒看到明顯的緩解。

“譬如若是普通秋疫，兩劑藥服下，一定能退燒，且不會再發燒，可這一次卻不是，許多有寒戰惡心的人服下藥只是暫時退燒，隨后又很快再燒，有一名六十歲老者便是如此反復五天之后離世，所以我懷疑這病不是秋疫，我按秋疫來治并不對癥。”

陸璘看向其他大夫：“今日探討之后，縣衙是否認定城中有新的疫病存在、作出什麼應對，是衙門的事，與諸位大夫無關。但諸位大夫卻也要告訴我實，不能有意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