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璘想起在安陸似乎異常怕冷，便很快起去自己房中拿來了自己冬日的斗篷，才要給，才意識到將自己的服給似乎過于親近了，猶豫片刻，還是將斗篷遞出去道：“要不然，你先披上？”

施菀也遲疑下來，半晌，接過了他的斗篷，笑道：“多謝陸大人。”

這一聲“陸大人”，將他之前覺出的那分親近打散得灰飛煙滅。

今夜晴朗，一弦月掛上天空。

施菀和他道：“陸大人明日還有公務在，先去睡吧，我在這兒守著，稍后我就進房里去。”

“你對這里不悉，需要什麼也不知去哪里拿，我在一旁好一些。”陸璘道：“再說，我雖不是大夫，卻也算個一方父母，我也擔心。”

這時一名衙役從前院過來，站在走廊上看見陸璘，喊道：“大人——”

陸璘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衙役便過來低了聲音道：“稟大人，小的去馨濟堂了，那王家婆娘說累了一天，才躺下，晚上還要照看兒子，明日再過來。”

從他獨自過來，施菀便猜到他就是去王來弟娘的衙役，大約是沒到才會獨自回來，現在一聽，果然如此。

陸璘也并不意外，回道：“好了，你下去繼續值守吧。”

衙役下去，他看向施菀道：“罷了，不來便不來吧。我想過，就算王姑娘好了，日后也不會管，我會想辦法給王姑娘找個繡坊，讓學刺繡，看著伶俐，應該能學會，到時候就靠這個自食其力養活自己。”

施菀沒想到他已替那姑娘謀劃好了以后的路，有他這個知縣出面，也必然行得通，便誠心道：“我再代多謝陸大人。”

陸璘回答：“舉手之勞，也是我該做的。”

第37章

施菀打開手上的斗篷，披在了上，又小心將下擺提起來，攏在自己上，以免掉在地上弄臟。

看見纖瘦弱的，被包裹在自己的斗篷里，陸璘心中涌起一起奇異的覺，似一暖流，又有些莫名的心悸張。

他問：“這些日子，那張大發有去找過你嗎？”

“沒有，我平日都在藥鋪，那里人多，他不會去的，就算去了也不怕。”

“那家里呢？”

施菀回答：“也沒去，左鄰四舍都有人，而且我養了一條看家黃狗，很聰明伶俐，我想著，大概不會有什麼事。”

陸璘點點頭，他又想問有沒有什麼要他做的，卻想起曾說過那些話，便忍了下來。

施菀問他：“陸大人在安陸這些日子還習慣麼？這里一切都與京城不同。”

“還算習慣。”陸璘回答。

其實，他并不習慣。

這里的雨太多了，縣衙里總是冷，各種各樣的小蟲子；路太難走，許多地方馬車都到不了，這里的人也好吃辛辣……當然，這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落寞而孤單。

這里的員，大部分庸庸碌碌、混沌度日，有好嫖賭的，有好酒的，有好斗蛐蛐斗的，就是沒有一心一意要做事的。

按他們的想法，這個地方既不窮苦，也不富裕，好賴都是這麼活，再折騰也升不了，不如就這麼熬著，不出事最好。

他與他們結不上，也遠離京城的親人師友，每日夜，便是被無邊的清冷孤寂包圍籠罩。

來了一個多月，他并不習慣。

這時他突然想，當初去京城，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覺呢？也會覺得不習慣，覺得孤獨嗎？

在京城有和誰相好嗎？

想了很久，他發現自己當初就不清楚，此時更是回憶不起來。

這時施菀說：“云夢澤這一片都多水，待夏日六七月，便都是荷藕一片；到秋天，安陸的銀杏葉黃了，便是漫山遍野的金黃，不知大人喜歡哪一種景，到時可以四看看。”

“那施大夫是喜歡夏日的荷，還是秋日的銀杏？”陸璘問。

施菀笑道：“小的時候自然是喜歡夏天，和附近的小孩子們瘋玩，捉泥鰍，釣蝦蟆，摘蓮蓬、菱角、頭米……總之是有做不完的事，我還記得我娘常說我過完一個夏天，臉上便有那鍋底黑。

“秋天的銀杏葉，小時候自然是沒什麼興趣的，但現在這般年紀了，卻更喜歡秋天，覺得那時候的天地真好看，靜謐詳和，我能看一整天。”

陸璘沒想到是個會捉泥鰍釣蝦蟆的姑娘，因為他看到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靜的、小心的，除了曾很自得地和他說水好，會撐船。

“我小的時候，什麼都沒做過，無論爺爺、父親還是母親，都讓我好好念書，我自己也覺得念書比在外面玩鬧更好，所以就這樣讀書讀到了不再適合玩鬧的年紀，我也不知道爬樹掏鳥窩是什麼覺。”陸璘說。

施菀回答：“大人自小是神，長大是才子，這些贊賞褒獎自然不是憑空來的，而是舍棄許多歡樂肆意之后才有的，相對來說，大人比旁人更不易。”

陸璘意外于，第一次有人說他不易。

所有的人，都會說他出名門，自小聰慧，人生順遂，好像他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高中榜眼一樣，可實則是，那些學業不如他的人早已睡了，他還在讀書。

他的確出好，有些天資，但更多的，也是一日復一日的孜孜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