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去看過晉安帝之後，楚昭才空去了一趟乾元宮。

乾元宮的偏殿裏，盛平帝還住在裏麵被錦衛看守著，晉安帝雖然瘋了，卻還是不肯放他走，一天好幾遍跑來看他，生怕他被楚昭救走。

有時候半夜醒來想起這事，也要從床上爬起來到偏殿看一看，看到小皇帝好好的在裏麵，他才放心。

他也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瘋，有時會很安靜，一個人癡癡地坐在乾元宮的臺階上出神。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在這裏？”他著周圍的一切喃喃自語，覺很陌生。

“這不是我的郡王府，我的郡王府不長這樣。”他連說帶比劃，郡王府裏有一棵大梨樹，春天會開一樹白花，夏天會結很多果子，王妃可喜歡吃了，我會爬到樹上去給摘……”

“你們見過我的王妃嗎？”他茫然地看向旁站著的宮人，“我的王妃是世上最的姑娘，我答應要給世上最好的東西。”

“你們知道世上最好的東西是什麽嗎？”他又問。

宮人們齊齊搖頭。

“蠢貨。”他嗤笑一聲，“對於人來說，世上最好的東西當然是皇後之位，我答應了王妃，總有一天要把皇後的冠親手給戴上。”

“人呢？”楚昭從殿門外走進來，一直走到他麵前，“你的王妃在哪裏，讓我看一看有多？”

晉安帝抬起頭，在下瞇起眼睛看楚昭，突然手指向頭頂：“你頭上有。”

“是啊，我是神仙。”楚昭說，“神仙頭上都有。”

“神仙呀？”晉安帝的眼睛亮起來，“神仙無所不能，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我的王妃，我找不到了。”

“你當然找不到，因為你把留在了皇宮裏。”楚昭說，“你為了你的野心，親手將送給了皇帝。”

“不，不可能，我那麽，怎麽會將送人，你騙我。”晉安帝失控大喊，“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是個假神仙，王妃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怎麽會把們母子送人？”

“因為你想當皇帝。”楚昭說，“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好好想想，你是更想當皇帝，還是想和你的王妃留在郡王府，讓為你生一個兒或者兒子？”

晉安帝毫不遲疑：“我要王妃，我要孩子，我有王妃和孩子就夠了，我不要皇位。”

楚昭看著他，半晌才道：“為什麽有些道理非要等瘋了之後才能想通呢？”

“誰？誰瘋了？”晉安帝問道。

“我。”楚昭說，“我瘋了。”

“我瘋了？我瘋了……”晉安帝就像被了什麽開關一樣，又跳起來開始了新一的發瘋，“我瘋了，我瘋了……”

他跳著著跑開，楚昭示意宮人們跟上。

徐回在楚昭側問道：“陛下準備怎麽安置他？”

“著人把他送回晉州郡王府吧！”楚昭說，“隨行的人你要好好挑選，去了就再也不要回來，一直守在那裏，直到他死為止。”

“好，我知道了。”徐回躬應是。

楚昭向偏殿走去，吩咐錦衛開門。

盛平帝正在殿中練字，聽到楚昭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忙起喚：”攝政王。”

楚昭看了眼桌上的字帖，聲問：“抄的什麽？”

“資治通鑒。”盛平帝說道。

楚昭點點頭，又問：“你抄了這麽多，裏麵的意思都懂嗎？”

“有些懂，有些不懂，攝政王可以教我嗎？”

“可以。”楚昭說，“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圈出來，等我得了空，一並講給你聽。”

盛平帝很開心，小臉都在發：“多謝攝政王，不過我的問題可能會有點多，你不會嫌我笨吧？”

“不會的，我小時候也很笨。”楚昭拍拍他的頭，又道，“皇帝要自稱朕，這樣才夠威風。”

盛平帝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是要立新帝了嗎，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新帝他不幹了。”楚昭說，“你還得接著幹。”

“為什麽？”盛平帝問。

楚昭想了想，說：“因為他想家了，他要回家鄉。”

盛平帝似懂非懂，遲疑了一下才道：“其實我也想母後了。”

“那就去看吧！”楚昭說，“正在慈安宮等著你。”

“真的嗎，我，朕現在就可以出去了嗎？”盛平帝歡喜不已，又不敢置信。

楚昭笑著點頭，向他出手：“走吧，我陪陛下一起去。”

盛平帝張地吞了下口水，到底還是把自己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楚昭手心裏。

楚昭牽著他的手，慢慢走出偏殿，走出乾元宮，向著慈安宮的方向走去。

徐回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側。

楚昭說：“徐回，你還記得嗎，從前我們和太子總是這樣在乾元宮和慈安宮之間來來回回，每一次，都是我牽著太子的手，你跟在我旁。”

徐回的嚨一下子就哽住了。

“臣記得，臣都記得。”他哽咽著說道。

“那你還記得我和太子和你共同的憾是什麽嗎？”楚昭又問。

徐回愣住，走出很遠才道：“記得，是蕭大將軍。”

他們共同的憾是蕭大將軍。

楚昭憾的是沒能和心之人共盛世繁華。

太子憾的是父親給了他生命，卻不能陪他長大。

自己憾的則是沒能親眼看一看蕭大將軍的風采。

或者說，他很想看一看讓陛下念念不忘的男人是什麽樣子，他想知道是什麽樣的男人值得陛下惦記一生。

現在，除了太子，他和陛下的憾都變了現實，還有什麽好憾的呢？

徐回側目看向楚昭：“陛下想和臣說什麽？”

“也沒什麽。”楚昭說，“我見你近日鬱鬱寡歡，就想告訴你，人生不管怎麽都會有憾，有的憾可以彌補，比如我和蕭馳，有的憾不可以彌補，比如蕭馳和太子，還有些憾，是用另一種方式彌補，比如你和我。”

徐回心頭一，定定地看著，緩緩道：“陛下覺得和臣之間……有憾？”

他以為不懂，其實都懂。

他以為這憾隻是他自己的憾，卻說這憾是他和的憾。

徐回眼圈泛紅，轉頭看向別，輕輕呼一口氣，忽然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好憾了。

人的一生，看似漫長，不過是歲月長河的一剎那，他又何必執著於一剎那的不完？

徐回笑了笑，再次看向楚昭。

楚昭也正看向他。

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