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1.9

白水流的表也變得嚴肅起來，直視著太尉道：「我主大魏千秋萬代……堯兄，爾非聖人，總要有人在你行得太遠的時候，警醒你一下，不要在錯誤的道路行得太遠，想要回轉都難了！」

堯暮野沉默了良久，看著這位摯友的眼神慢慢變得複雜：「還記得我們當年周遊烽火舊臺時，立下的誓言嗎？」

白水流自然記得，那時他不過年十四，卻對當時已經初初建功立業的堯家二甚是仰慕。在鬧市花街，與北人來使起了言語衝突，幾個人俱是拿巾布過了臉，將那欺漢的北人來使一頓好打，本是幾人不約而同的俠義之舉，所謂不打不相識，就此二人結為忘年之，那段時日，他經常逃了學堂，與這大魏意氣風發，風頭正健的年輕將軍一起胡混。

一次趁著醉酒他竟然跟著堯暮野和幾個將軍，一路快馬賓士來到了京城郊外，曠野的烽火舊臺之上。當時堯暮野看著這長滿了荒草的高臺，著北方揚聲道：「終有一日，烽火重燃，振我大魏雄風，重整山河壯！」

那時正值年，立在高臺眼遠山巒重疊，白水流的葉熱不斷在燃燒，只是一遍遍地與堯暮野一起高聲吶喊，震起一群群歇息的飛鳥……

現在回想，真是年固輕狂，不知經風浪……

想到這白水流微微地歎息著：「那時我不過是學監裡的學子，而你也不過是個統領鎮北萬人的將軍，肩上未見沉重，自然可以隨心暢想，勇發豪氣，可是如今你我皆是朝中重臣，肩上背負不是當年的豪言壯語，還有千萬大魏黎民社稷啊！」

堯暮野的心慢慢變冷。

若說好友與自己爭搶人，只需要倆人尋了無人之，掄起拳頭打了一架便好。可是這等政見相左，背棄了當初的志向，便再無安坐飲酒的可能。

堯暮野定定地看著自己多年的好友，道：「卿沉浸宦海，學得一使舵本領，如今看來，你我間，倒是顯得我不更事，沉迷舊夢不能自拔……」

白水流搖了搖頭：「堯兄，你不過是太過固執，不肯直視現在朝中……」

「送客！」堯暮野不再看他，猛然喝道。

白水流被堯暮野下了逐客令，倒也不慌神，聖命難為，現在朝野中皆是達了共識，就算堯家聲勢沖天，可堯家部也是盡有不贊同他堯暮野之人，又豈是他白水流一人而為之？

於是他只是向堯暮野抱了抱拳，便告辭離去了。

大魏的堯暮野，絕非言語所能說服打的了，只有用鐵拳一樣的事實狠狠擊打在這不可一世的男人上，他認清窮兵黷武會是怎麼樣淒慘的下場，才能讓這個在世家裡振臂一呼，萬人回應的男子低下高傲的頭顱！

白水流轉的時候，面上的笑意減退，帶著說不出的冷意，大步離去。

堯暮野一人獨坐帳中，濃眉擰，看著眼前的沙盤，那些高居廟堂之上的人自然不會曉得沙場的瞬息萬變，眼下戰局雖然焦灼，但是熬度了這道難關後，便可換得大魏邊關長久的安穩。

北方的狼群總是要吃的，若是不能一次打得這些惡狼茍延殘，再也不能進犯中原，那麼狼群再次集結之時，大魏那些朝堂上侃侃而談，要保住什麼現世千秋的臣子們可能抵擋住北狼的再次侵，難道當年九五之尊為階下囚的國恥還要再一次上演嗎？

一時他走出了軍帳，遠燈火闌珊，是前哨的燈火，再翻過一座山，便是故國的遠山，從他年時便在書卷裡學到，那深山裡盡是珍藥奇，是大魏開國帝王帶領群臣騎馬獵的地方……

現在不知皇帝派出的議和使，是不是已經翻過了山嶺，準備再此忍氣吞聲用金銀換得所謂暫時的和平。

堯暮野覺得軍營裡氣悶得人再難呆下。於是便帶著親隨護衛，騎上駿馬一路絕塵除了軍營，直奔征關而去。

北地的夜晚，寒氣人，這麼騎著快馬一路兜轉，便夾裹著一的寒氣。下馬時，他後展的斗篷都已經被氣浸，涼冰冰地搭在後，頗不舒服。門口的侍衛一見是太尉過來，連忙牽馬服侍太尉下蹬，開啟院門。

玉珠白日裡聽了白水流的一番話，尤其那最後一句 心裡頗為煩。一時無心雕琢，便只是拿著書卷，倚在床邊，閑看著消磨時。當聽到院有人時，剛半抬起子，還沒來得及穿鞋下地，院中人已經快步來到了臥室門前。

隨著一聲門響，室門簾起，一寒氣也夾裹著湧了進來。玉珠看著太尉大半氣，驚訝道：「太尉怎麼這般時間趕著回來了？」

堯暮野一路微微凍僵的臉在溫暖的屋裡微微換了過來，解了斗篷，扔在屏風上，也解了領扣，道：「可有吃的，人端來。」

玉珠向來善察言觀，一聽堯暮野那低沉的語氣，全不似平時在面前的吊兒郎當，察覺到他心有些不快，走到院中來玨兒，將今晚廚中的飯菜熱一熱盡數端上。

因為玉珠不太喜油膩的食，是以這晚飯也盡隨了的口味，不過是一碗青豆炒丁，搭配豆腐而已。只是那豆腐涼了之後，拿熱水微微燙了一下，並未燙，吃在裡還是微微有著涼意。

堯暮野心本就憋了一火，加之口舌注重緻，向來刁毒，怎麼能忍得了這等茶淡飯，吃了一涼的後，登時便將瀉火發在了這裡，將那碗碟一摔，冷聲道：「這是什麼喂狗的冰涼東西，做飯的廚子就這般敷衍主子！明日哄攆出去，莫要再用了！」

玨兒正端著一碗湯，聽聞了此言，嚇得差點將湯碗摔到地上，只因這飯食都是做的，只撲通一聲跪下，一臉求救地看著玉珠。

玉珠吸了一口氣，便將玨兒手裡的湯接過，聲說道：「這裡沒有你的事，下去休息吧。」

然後將那湯端送到堯暮野的桌前，慢條斯理地說道：「都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假。一向講求風度的堯二，在軍營裡也沾染了野之氣，怎麼跑到婦人的宅院裡發起了瘋來。」

堯暮野的脾氣向來不好，這私下裡發火的時候，以前的拿些個紅，個個嚇得臉發白，唯唯諾諾不敢言語，也就是他的娘親能不改地出言申斥堯家二郎。

如今這巾幗英豪又增添了一位，平日裡弱弱的玉珠，竟然面不改，只是將那碗湯 澆到了微涼的豆腐上，試了試溫度，複又遞送道堯暮野的邊。堯暮野被這般奚落，只瞪著一雙眼不肯張口。玉珠拿了調羹故意蹭了蹭他的道：「怎麼還要如小孩餵食一般，要唱歌哄你不？」

堯暮野慢慢地張了口，吞咽下了那一勺溫熱了的豆腐，眉目間的戾倒是減了幾分。他也不是慣常那些盡拿下人出氣的主子，剛才也是氣極而為，加之腹中，皺著眉，就著不合口的飯菜吃了一小碗，然後拿著巾帕了，問道：「今日那白水流過來與你說了什麼？」

這般指名道姓地說人，也不是堯太尉平日裡的習慣，玉珠猜度著太尉今日的這邪氣大概是沖著那白侯而來。可若只是因為他來招惹自己，看著又不像，倒像是因為別的事而惹惱了太尉大人。

於是，便照實說道：「先前在京城時，白府的夫人請我雕刻慈雲庵的佛像，我因故推卻，又離京來了西北。誰知白相在朝堂之上舉薦了我，讓我雕刻那尊佛像，是以白過來傳達聖上口諭。」

若是平時，像這類修建佛院，建造寺廟的事，堯暮野向來是漠不關心的。可是，當他聽聞玉珠有心推卻時，倒是起了好奇，問道：「這等揚名之事，不是你向來喜好的嗎？為何這次推三阻四，不前往呢？」

聽太尉說好搶風頭之言，玉珠僅是微微一笑，也不辯駁，輕聲細語道：「只是聽聞那玉石乃是白夫人向太后索要的，而空中太后似乎不喜宮中新晉的白妃。玉珠總覺得向太后索要珍貴的壽禮，改制佛像不太穩妥。更何況我如今還擔著你未婚之妻的名頭，自然是要考慮堯家的名聲的。」

堯太尉聽了玉珠的直言相告，半天沒有說話。他先前總聽母親言及，「皇宮之無小事，皇家之事便是國事」，不過他以前總是不以為意，而如今聖上態度微妙的轉變，不能不讓他再次思索母親先前曾言，白家手腳似乎越來越長的話來。這麼一想，因為好友與自己政見相左而氣憤之意，竟然一下子消減了一大半，倒是冷靜地可以思考接下來的應對之策了。

如今他不在朝堂之上，遠離了聖上邊，便不能怨尤聖上寵信其他臣子。可是此番遠襲為戰，也顯出了聖上的心思，遠不是如他一般。

該是如何扭轉此番君臣不同心的困局才是當務之急。

想到這，他倒是很想知道眼前這個不言不語的子要如何應對接下來的玉雕困局。

於是便啟問道：「既然聖旨已下，你當如何？」

玉珠這一晚早就相了應對之策，將放置在枕邊的書卷拿了過來遞給了太尉看，然後說道：「既然如此，倒不如順勢而為，不知太尉看看可還穩妥？」

太傅定睛一看，不由得眼再次睜起。他向來知這子雖然不像世家貴那般飽讀詩書，修習儒禮道義，但那子聰慧卻是他認識的子中無人能及的。

從能解開讓眾位能工巧匠撓頭的玉鎖開始，這個小子就不斷地給他驚奇之，每每覺得已經瞭解了時，又總能變換出新的花樣來。

現在想來一個無依無靠的西北小婦，無甚基，卻能安居京城為皇商，雖然有自己的助力在其中，可誰有能說不是這小婦過人的逢源本事？

若是個心存佞之流，這小婦便是妲己轉世，妺喜托生，是要為禍天下的吧？

心裡正這般想著，他的目不由得變得犀利起來。堯暮野向來反婦人干政，如今見這婦人對待宮中的人事看得這般通，不由得心生了警覺。

可是正待出言警告時，玉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走到一旁的小桌前，拿著那書卷開始認真地勾描起了圖樣，又拿著白日裡從蕭老爺那裡要來的貢品玉石的大樣比較，看著有無更改的可能。

堯暮野看著渾然忘我的境界，不由得啞然失笑。若真是個妖孽投胎轉世，也是個石妖癡罷了，有那為禍天下的景，在這小婦眼裡看來都不若雕刻出幾件玉來得有趣吧？

不過的那句「順勢而為」，的確是堯暮野的心豁然開朗，對於如何應付朝中的異議，有了自己的主意。

但是眼下，夜濃重，暖被香榻，豈可辜負了眼下的春宵風流。

當下走了過去，一把抱起了那婦人，低聲道：「你的未婚夫婿思念你正，連夜投奔到你尋一尋溫暖，怎麼這般煞風景，是要畫上一頁圖冊不？」

玉珠薄，待了被窩，那太尉解棲了被窩時，玉珠立刻「哎呀」地了一聲。

原來這太尉大人趕赴了一宿的夜路，服都被夜打，又出了一層汗，盡數變了涼意。就算屋一時，也沒有緩過來。

現在那邦邦的子如從冰窖裡取出的涼冰一般，著玉珠的上激得直打冷，豈不是要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