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疾苦（一）

徐靖雖然臭著臉，到底還是答應了。

孟史步履如風，來得匆匆，走得更是迅疾。馬車上攜帶的糧食到底有限，哪怕是給流民一人一碗米，幾輛馬車也很快見了底。

徐靖隻得打發徐三去最近的城鎮買糧。

以前是孟史見了徐靖沒好臉，現在是徐靖見了孟史頭痛。每次孟史一來， 徐靖就閃人，不和孟史打照面。

孟史以前最講究面，現在也不在意了。見不到徐靖，就拱手向趙六姑娘道謝。

趙夕看著孟史：“孟史素來厭惡藩王。如今，可有些改觀了？”

孟史面上閃過一尷尬，低聲歎道：“以前我太過自以為是，大晉百姓之苦難， 和藩王其實沒太大關聯。北海王世子看似驕縱跋扈，實則有一顆熱良善之心。”

頓了頓又道：“不過， 我還是以為，朝廷應該大力削藩。大晉有七位藩王，這七郡多是富庶之地，尤其是北海郡。如果將這七郡的稅賦收歸朝廷，至國庫能充盈一些。”

這樣的固執，才是寧死也不低頭的孟溪知。

趙夕從沒以為靠幾句話就能完全打他，聞言也不惱：“我們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孟史目有些複雜， 半晌才歎了一句：“六姑娘之聰慧豁達，是我生平僅見。可惜了！”

可惜和徐靖定了親事，現在看著鮮花著錦，或許，很快就要嘗到烈火烹油的滋味了。

趙夕聽出孟史的言下之意，微微一笑，輕聲提醒：“這等話， 孟史私下和我說無妨，在世子面前最好別提。不然，以他的脾氣，手揍孟史一頓也是有的。”

孟史從鼻子裡哼一聲：“我實話實說罷了。他除了一個世子的名頭，哪裡配得上六姑娘？”

讀書人都有傲氣。探花出的孟史，顯然不太瞧得上讀書平平才學全無的徐靖。

趙夕略一蹙眉，看了孟史一眼：“我以為，讀書是為了讓人啟智明理。而不是仗著幾分才氣，就恃才傲，對他人指手畫腳。”

孟史：“……”

眼前這位趙六姑娘，詞鋒銳利。不張口則已，一張口準能中他心肺。

孟史咳嗽一聲，正要緩和幾句，車隊後方忽然傳來一陣哭喊聲。

孟史眉頭一皺，顧不得和趙夕說話，立刻大步過去。

趙夕聽著風中飄來的哭泣聲，心裡約猜到幾分，面也不好看。下了馬車：“我也過去看看。”

玉簪海棠立刻跟在主子後。

徐二五領著十幾個親兵隨其後。

從啟程那一日起，世子就給他下了嚴令，一路隨行保護趙夕主仆安危。

……

這是兩個村子的民， 因為村子離得近， 便結伴逃荒。這幾日跟在車隊後， 好歹能果脯。

不知為何， 忽然有兩個哭鬧不休。

孟史目一掠，問其中一個面黃瘦的男人：“孩為何這般哭喊？”

那個男人目畏閃躲，吞吞吐吐地答道：“回大人的話，我們自己都快死了，孩子養不活，所以，就換了孩子。”

換孩子要做什麼？

孟史正待發問，後忽地響起一個聲音:“我給你們一升米，將這兩個賣給我！”

是趙夕來了。

孟史轉頭看去。這一路上，他見到的趙六姑娘，要麼端莊優雅，要麼妙語連珠。此時，趙六姑娘卻寒著一張俏臉，冷冷看著那兩個抱著哭喊的男子。

一升米啊！

那兩個男子大喜，忙跪下磕頭。那兩個哭哭啼啼的六七歲，被玉簪海棠各自領了過來。

趙夕目一掠，張口問道：“還有誰家換了，都領過來，我同樣出一升米買下。”

立刻又有歡天喜地的男人衝出來，迫不及待地將幾歲推上前。

一共六個，大的約有十歲，最小的不過三歲。一個個瘦如乾柴。年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年齡最大的那一個已經懂事了，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頭，認了主子。

孟史此時也明白過來，面驟然鐵青。

“月牙兒妹妹，”徐靖一直躲在旁邊看熱鬧，此時終於忍不住湊了過來：“你忽然買這麼多小丫頭做什麼？”

這麼一點大，什麼事做不了，也不懂規矩。不過是耗費糧食養著罷了。

趙夕看著徐靖：“春生哥哥，我今日不買們。等過幾日，們就要變民口中的糧食了。”

徐靖：“……”

徐靖難以置信，目迅疾掠過那些得了米糧狂喜的民們：“這都是他們的親生骨，他們怎麼能下得去手！”

“對自己孩子下不了手，所以，才會換彼此的孩。”趙夕目中流出濃濃的悲涼：“災荒之年，逃荒路上，最先遭殃的，都是懵懂無知的。”

十幾歲的姑娘還能賣出價錢。幾歲的什麼都做不了，也沒人肯買。等人到極點了，們就如牛羊一般被宰割，了眾人口中食。

徐靖後背汗都豎了起來。

荒千裡，殍遍地，以人為食。

這些夫子口中講述過的前朝末年的慘景，忽然活生生出現在他眼前。他不知心底那蓬怒火從何而來。

“都滾！”徐靖聽到自己的怒喊聲：“將這些人通通攆走，本世子的糧食拿來喂狗，也不給他們。讓他們滾！”

……

這一夥民被攆走了。他們得了幾日飯食，又帶走了幾升米，至幾日裡能果腹。臨走前，還不忘跪下磕了幾個頭。

徐靖目中閃著火苗，對趙夕說道：“我再去看看，有這樣的小丫頭，給你多買幾個。”

趙夕輕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徐靖衝易怒，得盯著一些。

徐靖嗯一聲，和趙夕去了另一流民聚集。一問之下，果然又買了三個小丫頭。

徐靖勉強忍著怒火；“我們再到那一邊去看看。”

孟史沒有出聲，就這麼默默跟在兩人後。看著徐靖拿米糧買了一個又一個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