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指教

七日後。

道上，一列延綿的馬車車隊不疾不徐地前行。隨行護送的親兵們騎著駿馬，不時警惕地掃視四周。

出了青州境，路上就沒那麼太平了。道路旁不時有些民流民。

這些流民多不等，個個面黃瘦，或幾十人湊在一起，或上百人。一看便知是整個村子或家族遭了災， 一起逃出來，順著路走，想搏一條生路。

徐靖一行人兵強馬壯，流民們不敢招惹。倒是有一些悄悄跟在後面，至能躲過土匪們的掠劫。

徐靖生平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景，忍不住低聲道：“怎麼會有這麼多流民？”

“前年蝗災，去年大旱。”答話的人竟然是孟史：“百姓們賣兒賣賣地， 最後就只剩逃荒了。就連他們自己， 也不知道要逃往何，才能吃一口飽飯。”

路途漫漫，整日枯坐在馬車裡氣悶無趣。趙夕三日前邀孟史一同對弈，孟史本就喜下棋，立刻應邀而來。

來了之後才發現，討嫌的北海王世子也在。來都來了，也不能掉頭走吧！權當陪小姑娘下棋打發時間了。

……然後，孟史就被打臉了。

自詡棋道高手的孟史， 和趙夕對弈第一日，連輸三局。

第二日，輸了兩局，平了一局。

今天嘛，倒是僥幸贏了一局。孟史卻沒心高興，遠遠看著跟在車隊後衫襤褸的流民，心沉重極了。

趙夕停下手中作， 探頭看一眼， 歎了口氣。

徐靖心裡有些憋悶：“朝廷難道沒有賑災嗎？”

孟史看一眼不識人間疾苦的世子：“國庫年年空虛。本無力賑濟。前年下了一道旨意，讓災的郡縣自己救濟災民。結果可想而知了。”

“這世道， 富貴人家一頓飯就能吃數十道菜肴。殊不知，這已經夠窮苦百姓裹腹半年了。”

徐靖：“……”

徐靖難得被噎得啞口無言。

趙夕抬眼，看向一臉憤世嫉俗的孟史：“孟史久居朝堂，應該很清楚朝政弊病。”

“國庫為何不？是因為先帝喜奢華，建了許多行宮別院。昭陵一修就是十幾年，掏空了國庫不說，還征用十幾萬民夫。百姓家中了壯勞力，種地謀生艱難，所以流民愈來愈多。為了吃一口飯，去做民匪的比比皆是。”

“朝中眾臣，文武對立，爭權奪利，只顧著結黨營私。有幾個真心為百姓著想做事？”

“孟史是忠臣，不肯說先帝的不是，是好，不願說文武百的過錯。倒將這滿腔怨懟遷怒於世子頭上。”

“莫非世子頓頓吃饅頭喝涼水，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了嗎？大晉到了這一步田地，都是一個十幾歲從未出過北海郡的藩王世子之過錯嗎？”

孟史：“……”

孟史臉孔漲得通紅， 額上冒出汗珠。

這一席話， 字字如刀劍，刺人心扉。

趙夕和孟史對視，緩緩說了下去：“我敬佩孟史的才學，敬重孟史的人品。不願見孟史心狹隘嫉世憤俗自己鑽進死胡同。”

“今日多有冒犯了。”

孟史額上冷汗涔涔，痛苦地閉了閉眼，很快睜開。

他站起，雙手抱拳作揖，向徐靖賠禮：“下失言，請世子見諒。”

徐靖心裡百味雜陳，竟沒有乘勝追擊落井下石，隻道：“我沒有生氣。”

孟史又向趙夕作揖：“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趙六姑娘今日說的話，令我汗。更令我心中敞亮。我知道以後該走什麼路了。”

趙夕明亮的目落在孟史的臉上：“但願孟史能一展中抱負。”

孟史點點頭，不再多言，下了馬車後，竟然去了流民聚集之。

百姓怕是天。孟史穿著一七品史服，更令人敬畏。

有的流民被嚇得四躲藏，還有的直接跪下磕頭。哀求著給一口糧食，或是試圖將八九歲的孩子白送給孟史做奴仆，只求一條活路。

壞脾氣的孟史，竟十分有耐心，一一安。又令人拿了乾糧和涼水出來，分給這些民。

徐靖遠遠看著這一幕，轉頭對趙夕說道：“這個孟溪知，對著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對百姓倒有耐心。”

趙夕笑歎：“這就是他的可貴之了。”

徐靖下了個結論：“這種傻蛋，在場裡走不長，遲早要栽大跟頭。”

可不是麼？前世孟溪知的下場太慘了。

趙夕輕歎不語。

……

正午，熾烈，天氣燥熱。

徐十一尋了一樹蔭，正打算搬桌椅。主子忽然說道：“不用搬桌椅了，飯菜也簡單些。”

徐十一有些驚訝。自家世子華服食喜好，此次出行，連床榻都帶出來了。

今日是怎麼了？太打西邊出來了不？

徐十一面憨心，眼見著世子臉不佳，一聲不吭地照做。菜肴隻擺了四道。

就這，徐靖還吩咐送兩盤給孟史，當然裡沒好話就是了：“那個傻蛋，自己乾糧都送給民了。只怕早就盤算好了要打我秋風的主意。要不是怕他死在半路，我才不搭理他。”

趙夕忍著笑：“春生哥哥人俊心善，我都知道的。”

徐靖被哄得眉開眼笑，又令人加了一籃子糕點。

孟史這時候也不了，吃了兩個香噴噴的燒餅夾鹵牛。剩余的讓小廝分著吃了。

這一日過後，車隊後跟著的流民悄然多了起來。

從一兩百人，變了數百。他們不敢靠的太近，就這麼遠遠跟在車隊後面。

孟史自己帶的糧食分了，理直氣壯地找徐靖索要。

徐靖被氣樂了：“糧食是我的，我幹嘛讓你去做人邀名聲？”

孟史起眼皮，看徐靖一眼：“我是惜百姓的好，世子一面放糧，就是心思叵測誠心邀名。所以，這樣的苦差事就由我去便是。”

徐靖：“……”

從未見過這般理直氣壯厚無恥之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