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媽說和陸中軍一起過夜時,語氣篤定的,應該不是瞎猜,而是確實有消息來源。但仔細想想,似乎也不是陸中軍說出去的。
覺他不是這種人。
況且,即便是他有意或者無意怎麼泄出去的,這樣大中午的眾目睽睽跑到宿舍樓找他,再落什麼人眼里,豈不是更落下口實?
“同志,請問派出所怎麼走?”
邊上忽然有人向問路。
安娜扭頭,見是個年輕孩。齊劉海,十八-九歲的樣子,一雙杏核眼,模樣十分俏。起先似乎一直坐在路邊那個種了幾棵半死不活冬青樹的水泥花壇邊在歇腳。
安娜給詳細指點了方向,孩子道了謝,自己又哎了一聲,低聲埋怨一句“這什麼破地方啊”,轉走了。
安娜目送這孩子背影消失,轉頭看了眼前方。
食堂邊的那幢三層宿舍樓已經不遠了。
安娜躊躇了片刻,決定還是先回學校,掉頭要走,瞥見花壇邊的地上有個不大的行李包。
應該是剛才那個孩子落下的。
安娜過去提了起來,快步朝前追了上去,發現那個孩走的快,已經看不到人了。
既然問派出所的路,自然是去派出所。
安娜本來也可以把這個包送到派出所還的。只是這麼來回一折騰,再去學校,可能會趕不上第一節上課時間。
對面不遠的馬路邊,擺了個修自行車兼配鑰匙的地攤,攤主安娜認識,就住李梅姑姑家邊上不遠。
安娜猶豫了下,決定看看包里有沒有貴重品,要是沒貴重的東西,就把包放修車攤那里,等那個孩子自己想到丟包了,回來拿就是。
安娜拉開了拉鏈。見里頭放了些,幾本書,還有一個嵌了張照片的相框。視線掃了眼照片,目便定住了,幾秒后,拿起了相框。
這是一張七寸的黑白照,背景是一架戰斗機,戰斗機的機頭和機翼上,或坐或靠了四五個穿飛行員服裝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學員。
照片里的這幾個人都非常年輕,每一張臉都洋溢著笑容,給人一種強烈的“恰同學年,風華正茂”之。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用黑鋼筆寫的字:XX空軍航空學院,197X年畢業留念。字嶙峋奇正,極個人風格。
安娜一眼就認了出來,中間那個坐在機頭上的,就是陸中軍。
的視線定定地落在這張照片上,漸漸地,整個人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巨大的震驚里。
令到震驚的,并不是這麼巧,剛才那個孩子恰好就和陸中軍有關系。而是想了起來,之前在別的地方看到過這張照片。
大概七八年前,初中畢業的那年暑假,父親曾帶著去了外地的一家高級療養院探一個快要去世的病重老人。
父親告訴他,那個老人是祖父的老戰友,父親早年還沒轉業前,也曾是那個老人的部下。這個老人原本有個兒子,是個立過多次功勛的一級飛行員。但可惜,有一次執行試飛任務,經過一個人煙區上空時,機發生故障,他當時本來完全可以用降落傘棄機逃生,但放棄了機會,強行將戰斗機駕駛到了無人的安全地帶,最后來不及,機毀人亡。
這是發生在大約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那個老人的兒子犧牲時,年僅27歲。
據父親的說法,那個老人深深以自己兒子為驕傲。但在他犧牲的頭幾年,因為一些別的事,父子關系并不好,甚至到了斷絕往來的地步,這種關系一直持續到了噩耗傳來的那一天。老人深打擊,這些年一直悲痛懊悔。所以父親叮囑安娜,見了面,一定要盡量哄他高興。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八年,那個老人在他們去探過后的不久也辭世了。安娜原本已經淡忘了這事。
但是現在,手里的這張照片,卻一下將的記憶又拉了回去。
記得很清楚,那天和父親去探那個老人時,他病房的床頭柜上,就擺著這張當時已經泛黃了的老照片。枯瘦的老人把它當做珍寶,當時面帶微笑,用抖著的手指著坐中間機頭的那個人告訴安娜,照片里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是他的兒子,下面那一行字也是他寫的。
當時寫的時候,大概墨跡沒干,手可能不小心拖了下,最后那兩個“留念”,被拖出了一道墨痕。
而就是此刻,手上的這張照片,最后的“留念”兩個字,也有那麼一道墨痕。
安娜盯著照片里的陸中軍,絞盡腦回憶當年和父親去探那個老首長時的所有細節,終于記了起來,自己當時就是那個老人“陸爺爺”。
安娜完全驚呆。盯著手里的這張照片,一不,連什麼時候那個孩子回來了也沒覺察。
“啊!你還在啊!”孩子的聲音在耳畔響了起來。
安娜抬眼,這才發現剛才那個孩子已經找了回來。不但如此,陸中軍也陪一道出現了。
他就站在后頭,一只手在兜里,視線落在的上。
“我的包!”孩子看到包還在,出松了口氣的表,趕跑了過來。
安娜回過神,急忙把還在自己手上的那個相框給放回去,勉強定住心神,對那孩子解釋道:“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翻你包的。我剛看你落下了,我趕著去學校,沒時間送派出所,剛才我是想看下里頭有沒有貴重東西,沒的話就放對面修車攤等你回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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