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

侍迎上來，牽住了李邵手中的韁繩。

“喂點水和草，我馬上要進林子。”代完侍，李邵回頭看著來路。

那輛馬車行得不快。

李邵嘖了聲。

這一路過來，他心里火熱著，偏后跟來的馬車不疾不徐，讓李邵頗有些不耐煩。

他甚至還讓侍衛去催過，讓車把式加快些速度。

寧安那馬車又不是什麼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完全可以跑得更快些，可寧安拒絕了。

說：去圍場這一路不夠平坦，駛快了顛得慌，國公爺的不得那種顛簸。

李邵聽得那一個心里窩火。

徐簡有個什麼傷？

若是平日，李邵早不管后頭人跟得上、跟不上，自己揚鞭就跑了，可他今日還有極其要的目的，要揭穿徐簡、那就得讓人都在一塊，得讓圍場那兒的侍，跟著他來的侍衛，所有人都看到徐簡的狀況，他需要人證、需要供詞。

因此，李邵只能著脾氣，就這麼到圍場。

浪費時間！

浪費他狩獵的時間！

來都來了，李邵還是很想獵點野味回去的。

父皇為了徐簡裝傷大發雷霆的時候，他準備好溫酒與野味，讓父皇消消氣，他們父子也能坐下來邊吃邊聊，他必須好好與父皇說一說徐簡。

那輛馬車總算到了。

牛伯擺了腳蹬，徐簡先下車，而后是林云嫣。

此風大，迎面刮過來，林云嫣不由打了個寒。

見狀，徐簡抬手，替整理了下雪褂子，又系得嚴實些。

李邵幾步走過來：“有這麼冷嗎？”

林云嫣抱著手爐，沖李邵笑了下：“殿下，你是爺們火氣壯，我是姑娘家，我很怕冷。”

李邵撇了撇，沒去糾正“親了算哪門子姑娘家”，只是道：“你等下上馬跑兩圈就熱了。”

林云嫣又道：“我不會騎馬。”

“讓徐簡教你，”李邵順口說完，想想不對，又改了口，“圍場伺候的人手都會騎馬，你先跟著隨便學學，徐簡陪我溜達兩圈？”

有備而來，徐簡自然知道李邵的用意。

“殿下，臣現在騎馬也就是個‘溜達’，拖您后，您不盡興，”徐簡道，“臣想先給郡主去選一匹溫順些的馬。”

李邵不滿意，卻也暫時按捺住了，幾人一道往馬房去。

徐簡挑馬有一套，看了一圈，挑了一匹、讓人牽給林云嫣。

林云嫣面上故意著些遲疑。

“不用怕。”徐簡聲音不輕不重，聲細語給講，怎麼與新見著的馬兒打招呼，怎麼讓它慢慢信任自個兒……

李邵聽得一清二楚。

嘖。

徐簡這人，在朝堂上怪氣，找他事時又是高高在上，沒想到和寧安說起話來會是這麼一個腔調，難怪哄得住寧安。

真是，聽得他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再看一眼，好嘛，兩個人差不多是挨著的，這是挑馬還是談？

談也找個好點的地方，打掃得再干凈的馬房它還不是個馬房？！

李邵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見他的坐騎已經喝了水、吃了些草，正拉著蹄子，他干脆把馬牽去了外頭。

眼不見為凈。

站在馬廄外，圍場的狀況能看清不。

宮人不會清理場與林子里的積雪，從初雪到今日，積了厚厚一層，這個季節也沒有皇親國戚來狩獵，白皚皚的一點都不。

忽然間，有侍衛疑了一聲。

李邵聞聲睨他。

侍衛指著林子方向：“小的好像看到了一頭鹿。”

“你確定？”李邵忙問。

侍衛不太確定，支支吾吾著。

旁邊有人附和了兩句：“似乎是看到什麼鉆進林子里去了。”

“殿下，不如跟上去看看，若有經過，肯定留下腳印了。”

李邵二話不說，翻上馬：“隨我一道！”

話音一落，他揚鞭而去。

活蹦跳的鹿在前頭，他這會兒可顧不上還在馬房里膩膩歪歪的徐簡與林云嫣。

侍衛們應聲跟上，只留下馮侍干著急。

馮侍略通點馬，一路跟著李邵他們不快不慢來圍場，倒是還能應對，可真策馬往林子里沖，他就不行了。

他那點兒本領，回頭摔下來傷筋骨的是他自己。

可不跟李邵，馮侍心里也發虛。

不知道為什麼，從城里出發起，他就特別沒底。

沒錯，是他暗示、引導著太子對輔國公的傷勢起疑，讓太子想要揭穿輔國公，可明明昨天時太子還沒有想到辦法，今天不僅辦法有了，還立刻實施上了。

匆匆忙忙的，馮侍都沒有找到機會仔細問一問李邵，到底要怎麼安排，甚至，他都來不及一五一十告訴主子。

現如今，太子與輔國公在圍場發生些什麼狀況，對主子來說都了“馬后炮”，而對他馮侍，就是抓瞎。

眼看著前頭馬蹄揚起雪霧，瞪大眼睛都看不清李邵影了，馮侍趕尋徐簡。

“國公爺、哎呦國公爺！”馮侍急切道，“殿下進林子追鹿去了，小的本事不濟，趕不上，您、您去看看吧！”

徐簡佯裝訝異，很快冷靜下來，問：“侍衛們跟上了嗎？”

“跟了，”馮侍實話道，“小的怕他們攔不住殿下！”

“攔殿下做什麼？”徐簡道，“殿下來獵鹿，有人攔鹿就行了，馮公公別杞人憂天，殿下以前常進林場，又不是頭一回。”

眼看著馮侍還要喚，林云嫣拍了拍徐簡的胳膊，道：“馮公公你也知道，國公爺上有傷，跟不上太子，讓他去也沒有用。

這樣，讓參辰和玄肅跟過去，給殿下獵鹿出一份力。”

馮侍確實想算計徐簡，但眼下更怕李邵真出意外，聞言自然是滿口答應。

況且，兩個親隨離開，徐簡邊只一位郡主，己方想試探也定然更容易一些。

徐簡吩咐了兩人后，便沒有再多言，牽著挑出來的馬，與林云嫣一塊往外走。

近的雪霧已然散開了，留下一串清晰的馬蹄印子。

徐簡看向林云嫣：“郡主，上馬吧。”

林云嫣走到馬側，踩著馬鐙，在徐簡的幫助上翻上馬。

雖不善騎馬，但對與馬兒相，倒不陌生。

從前逃離京城后，牛伯教過一些，也和參辰、玄肅的坐騎相過，自然也就掌握了些最基礎的。

剛在馬房里，全是裝樣子給李邵看的。

李邵耐心不足，經不住他們這麼耽誤時間。

也正如徐簡告訴的那樣，圍場這里已經急打點過了，所以，那頭鹿才會恰好被侍衛看到。

現在，他們要繼續等，等那頭熊瞎子大顯神威。

李邵對這些毫不知。

他在林子口找到了鹿蹄印，順著印子一路追進去，遠遠看到那只小鹿穿梭著、靈巧往深去。

“不能跟丟了！”李邵代著。

這個季節，能發現一頭蹤跡已然運氣極好，錯過了，未必還會有收獲。

玄肅和參辰飛快趕上，分別行在李邵的左右兩翼，與侍衛們一起繼續跟隨著。

林場里本就難行，再因為積雪，越發艱難。

馬蹄踩在雪地里多都有聲響，這才剛剛拉近了些距離，又驚得那頭鹿蒙頭往里跑。

李邵直接搭弓，來不及調整力道與準心，倉促間出手。

長箭落在鹿后，在了雪地里。

這下更是不得了了，鹿飛快得消失在了林子里。

李邵氣得重重臨空揮了一圈。

他對這里悉，知道能快馬而行的區域只剩下一段了，更深的林子太繁了，馬匹跑不開，到了那兒，他們想再跟上靈活的鹿就是癡心妄想。

這時候，李邵想起了去歲來狩獵時的狀況，便依樣畫葫蘆起來：“你們在后頭跟著那鹿，我從前頭繞它，別驚它！”

說完，李邵調轉馬頭沖出去了。

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兩人仗著騎不錯，想跟著李邵，卻見參辰與玄肅已經追出去了。

兩人便沒有揚鞭。

他們這點校場里學來的功夫，與輔國公邊的親隨哪里能比？

有那兩人跟著，比他們強多了。

包圍的人手不宜多，萬一又驚了獵，他們要怎麼和殿下請罪？

幾番追逐，李邵繞到了那頭鹿，偏他實在不擅長邊騎邊，試著瞄了幾次都沒尋著機會。

參辰和玄肅就在他不遠，李邵若是舉手示意，這兩人自然能拉弓，可他們是徐簡的人，李邵獵鹿、那最后的功勞不也落到徐簡頭上去了？

李邵并不愿意。

眼看著林近了，他一咬牙，出一箭。

嗖的一聲，扎在了邊上樹干上，那鹿頭也不回地進了林里。

李邵又是懊惱又是火大。

不多時，侍衛們也趕了上來，見太子失手，一時間都很沉默。

參辰和玄肅換了一個眼神，故意建議道：“殿下，既跟丟了，不如掉頭回去吧？”

李邵能聽這話？能聽徐簡的人說的這話？

他唱反調：“我不想空手而歸，這樣，你們往邊上散開，再找找有沒有別的發現。”

侍衛們依言，陸續散開去找。

等人散得差不多、只有一兩人還留著，參辰又改口了：“殿下若不甘心，再往林里試著追一追？馬匹雖施展不開，但鹿蹄印子還在，也許能跟上。”

李邵已經追了一路了，此刻自然不愿意這麼放棄，先一步驅馬進林。

這一路越走越難，馬兒幾乎都是在徐徐踱步。

李邵一面跟著鹿蹄印子，一面在心里嘀咕，就這磨磨嘰嘰的速度，比徐簡迎親都慢。

更讓李邵煩躁的是，他們跟丟了腳印。

小河凍了冰，那鹿似是踩著冰，完全弄不懂去了上游還是下游。

“往哪兒？”李邵問。

參辰沒有立刻答，跳下馬去河道邊觀察了一番。

這一路過來，他們運氣都很好，幾乎是照著設想中的狀況發展的。

太子獵鹿失手，鹿也機靈、知道鉆林子，在這里消失也不錯，若不然，他和玄肅還得再花些工夫把太子引進來。

引導越多，痕跡越大；而這種恰到好的運氣，最是容易洗去嫌疑。

這里離那熊瞎子的巢已經很近了。

參辰確定了下方向，指了指：“殿下，往那再走走？”

李邵沒說話，夾了夾馬肚子。

他們一行五人，越走越深。

速度慢，林子又不見多，上漸漸冷了起來，李邵解開水袋仰頭喝了一口，里頭灌的是辣嗓子的白酒，兩口下去，人就暖和起來。

他正要回頭和侍衛說話，忽然間，不遠傳來一聲吼。

驚天地，震得樹上的雪團子簌簌往下掉，不都砸在了李邵和他的馬上。

“什、什麼靜？”李邵著聲問。

下一瞬，他就知道答案了。

那是一只黑熊，瞎了一只眼睛的黑熊，也不知道是誰驚擾了它，大冬天的，它從巢里出來了，此時正半直立著子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它似乎是被什麼激怒了一樣，看著來人就沖過來，揚起掌要拍下來。

李邵嚇得彈不得，他的馬卻了驚，嘶著要逃。

玄肅一箭飛出，勢大力沉，扎在黑熊的胳膊上，讓它不由踉蹌著退了一小步。

參辰穩住李邵的馬，沖那兩個侍衛大喊：“還不回去搬救兵？”

侍衛回過神來，立刻掉頭，林中本沒法驅馬快馬，只好咬著牙有多快就多快了。

參辰又與李邵道：“殿下當心，一定護殿下周全。”

李邵嚨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兩侍衛心急火燎地往外跑，好不容易出了林子，這才一個激靈。

他們怎麼可以拋下殿下？

不應該是讓殿下先走，他們與輔國公的人手一塊攔住那黑熊嗎？

心虛又后怕的緒涌上來，此刻也只能將錯就錯，兩人一面扯著嗓子呼喊分散開去的其他侍衛，一面繼續往外跑。

那熊瞎子看著就厲害，只他們幾個侍衛怕是不敵。

還是得再些人手。

打理圍場的侍這會兒和輔國公在一起吧？

空曠的圍場里，馮侍坐立難安，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不遠郡主坐在馬上、輔國公牽著走了會兒，他都沒心思去計較這人腳凍不凍、痛不痛的。

忽然間，遠一團雪霧沖過來：“不好了、不好了！林子里有熊瞎子，快、快去救太子！”

馮侍腦袋里轟的一聲，炸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