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與原州相隔數百里道,是近國中腹地的四州通衢,富庶繁華非原州這邊境之地能比,臨時調集醫藥糧食遠比原州容易。
云知意道:“我就直說了,淮南府程文定在那邊場人脈厚,急幫忙借調大批醫藥糧食絕無問題。”
見田岳既驚喜又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笑了笑,拿出自己的佩玉,卻著繩任它懸在半空,并未直接遞給他。
“不過,這次是問人家淮南府借,將來得咱們州府還。所以你若跑這趟,不但是先斬后奏,還等同打了你親爹的臉。小田大人,你有這膽氣嗎?”
田岳愣愣思索片刻后,彎了眉眼,拿走手中的佩玉。“有啊。”
——
次日,云知意在驛飯堂與沈競維一道吃飯時,他突然道:“你昨日去過北城門?”
“是,”云知意停筷,眼睫低垂,“心中不踏實,去問問城外的況。”
“如何?”沈競維似是隨口一問。
如實作答:“瀅江水位上升,縣府怕要決堤,本就已火燒眉;又因瘟疫之事聚集在城外的人越來越多,縣府人手、醫藥、糧食全都告急。聽說眼下縣令將人手全撒了出去,連他自己都每日在城里城外兩頭跑。”
“你是不是很想去幫忙?”
沈競維這話讓云知意驚訝極了,倏地抬頭看向他。
“看什麼?問你話呢,”他不太自在地抿了抿,“我前幾日已傳訊給樂昌和王紹,他們應該很快會趕來協助防汛。別的事,你覺得你能幫上什麼?”
吏部從事樂昌、工部從事王紹是此次沈競維巡察原州的左右副使,兩人巡察路線與沈競維不同,但相隔并不遠,若無意外,再三五日就能趕到。
由這二位坐鎮防汛之事,就他們本的能力與資歷而言,算是殺用了牛刀,但對眼下山雨來的集瀅來說不啻于旱逢甘霖。
云知意眼眶霎時發熱,卻又有點想笑。
強行按捺下心中起伏,抿忍了笑意,認真答道:“聽說有三位縣府吏在城外看管調度聚集人群。我無職,別的忙幫不上,倒可以去換他們中的一位。他們對集瀅更悉,上堤壩或者回城中來能做更多事。”
“原州畢竟是你云氏祖地,你無法冷眼旁觀是常理。既你如此急切,我便以個人份陪你去盯一盯瘟疫那群人,順便教你些事。”
沈競維淡淡扭臉,避開笑的注視,不太自在地咳了一聲。
“記住,置瘟疫的首要,是防止秩序混。一旦人群失控,再多的醫藥都是白搭。但要防止秩序混,這其中有很多易被疏忽的小細節……”
說了半晌沒聽到云知意的應聲,他微惱瞪來,漂亮的眸中有幾許狼狽火氣:“教你呢,不好好聽?”
“聽著呢,正往心上記。多謝九哥提點。”云知意笑得見牙不見眼,沒有穿他的惱怒。
月初時這人才惡狠狠向撂過話,宣稱要“等到集瀅哀鴻遍野才會出來救苦救難”,眼下還不到十天就別別扭扭自打臉。
這沈競維,有意思的。
骨子里和霍奉卿算一路人,分明知世故,熱卻未涼。
——
當田岳拿著云知意的佩玉出城奔赴淮南求援、沈競維帶著云知意前往城外協助督管瘟疫人群、樂昌與王紹趕來集瀅幫手防汛事宜,霍奉卿那邊也沒閑著。
初七那日與云知意談過之后,他便命人火速趕回鄴城,讓盛敬侑以州牧宣布啟用“急事態法令”,用州牧個人的急治權向顧總兵借調軍尉府兵三千人。
之后,盛敬侑點顧子璇帶領這些兵馬,一路分撥給沿江各城做管控秩序之用,進一步減涌向集瀅的瘟疫者。
同時,霍奉卿還草擬了一份倡議,讓盛敬侑向各城署發出。這份倡議容不同于州丞府劉長青之前發出的樣文章,正文就只短短兩句——
【茲有洪汛之患與瘟疫連發,集瀅告急。懇盼諸城同僚共赴時艱。】
只是,正文之外附上了云知意在取士正考時文采答卷上的那首《年行》最后一段:
【仗劍為平不義,揮毫以護蒼生。遇國有驅使,縱舍不問生死;聞路有哭號,雖九死無悔前志。
愿滌腥風為清明,肯化雨甘霖。
民無哀兮國勿殤,天不老,地無疆,青山知我,不負年行。】
這份倡議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響。
七月廿一清晨,率先響應州牧府倡議的顧子璇帶領三百軍尉府兵趕來集瀅;
當日正午時之前,各城員共十七人也先后抵達,其中有十人正是今年才通過考上任的年輕人。
對大火兩頭燒的集瀅縣令來說,雖醫藥與糧食暫時得不到補充,至人手問題瞬間得到大幅緩解。
防汛之事有沈競維召來的兩位巡察副欽使坐鎮,再加上這些毅然而來的年輕員,之前無暇顧及的許多事終于可以做細化執行。
城外水神廟前空曠搭起了簡易的棚子。
云知意與沈競維幫著縣府兩名差,不厭其煩地挨個勸說、解釋,讓染癥者與護送其前來的未染癥親屬分開。
染癥者們進棚集中,醫者每日出城看診時,便不再有人人爭先恐后、廝打沖突的場面耽誤時間,每日能得到看診的人數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