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不審刺客（三更）

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來，即便鐵麵無私剛正不阿如宋元青，對“重傷”到連坐起來都做不到的陸江江，大抵都會和悅一些，畢竟……他看起來格外地像無辜的害者，城門失火被殃及的那條魚。

還是一條主去救火的魚。

換了任何一個人，今日陸江江就是抱著對方的大哭爹喊娘威利，都不會抖出一點點實話。

可如今陸江江麵對的人，是寧修遠。

誠如寧修遠所說，即便此刻陸父站在這裏，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寧修遠該審問審問、該行刑行刑，指寧修遠和悅？

寧修遠回到雕花大椅上，重新端了茶杯掀了掀眼皮子，氣定神閑，“說吧。”

“我和白行在那間茶樓用膳，遇到了姬無鹽。說，百合相邀，坐了一會兒就上樓去了……為此，我和白行拌了幾句……”

寧大人很會抓重點，截了，“為此？為哪個此？”

此事擱在這裏有些難以啟齒，陸江江支支吾吾地，“就、就……”

猶豫間抬頭瞄了眼寧修遠，恰恰及對方懶洋洋看過來的眼神，瞬間汗直豎，整個人如遭雷擊，倏地低了頭兒不用催，“我對姬無鹽心生好，白行卻說那是白家護著的人，讓我別。我、我氣不過，才、才拌了幾句，然後我就走了，走了之後還是不甘心，折返茶樓想去打個招呼，誰知正好看到楊菲從裏頭出來，門沒關，一看太子也在，我就、就溜了。”

“嗯……”

寧修遠闔著眼頷首，陸江江呼吸都斂著，卻再也不敢抬頭去看寧修遠，也不知道那些個眼瞎的，說寧家三爺最是如玉溫潤，哪裏溫了？哪裏潤了？！還有，這楊菲怎麽回事，老拽他袖作甚？陸江江把自己的袖子往回拽了拽。

沒拽。

正準備繼續拽，就聽寧修遠又說，“你的確不能。”

什麽？陸江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誰？太子嗎？還是刺客？還是……姬無鹽？

席玉眼觀鼻、鼻觀心，表控製地很好……他已經習慣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需要提防的姬姑娘，了主子口中“不能直呼其名的”、“有事隨時可以找過來的”、“不能的”姑娘。

而主子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代表什麽，他似乎仍然自欺欺人地覺得，姬姑娘是他該調查和戒備的人。

寧修遠說完這話，容尋常，隻空了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木製扶手，敲擊聲不大，在安靜的大牢裏格外清晰，約帶著回響。

“繼續說。”他道。

言簡意賅。

“我、我就溜了，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下那刺客，他有些慌張，急匆匆往上走，我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他藏在托盤底下的匕首，我、我跟了他一小段，見他進了太子的房間。”

說完，重重地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

寧修遠沉默著沒說話，似乎在斟酌考量其中的真實。

陸江江去看寧修遠，他實在不準寧修遠信了沒，邊上還有個比他還張的楊菲，甚至聽得到牙齒打的聲音。也不知道宋元青將這貨帶過來，是不是單純為了營造張氣氛的。

“傷如何了？”

冷不丁的問話，話題驟轉，從寒風肆突然春風拂麵，陸江江一下子茫然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悄悄手掐了把楊菲，對方“嗷”地一嗓子，頓時真實就來了，他訕訕笑著，帶著幾分討好，“沒什麽大礙，說是將養個半個月景，就差不多能下床了。”

寧三爺關心自己的傷勢，有些寵若驚……看來，是信了。

果然，寧修遠淡淡頷首，擱了茶杯，吩咐一旁宋元青，“讓人抬回去吧。”

輕描淡寫的，仿佛方才恐嚇“害者”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陸江江的大部分力來自寧修遠，而楊菲卻絕對是自己嚇自己。大理寺的大牢裏，本就線暗沉，因著空間閉塞，那些揮散不去的黴味、腐朽味、還有必然會有的腥味，混雜在一起本就令人作嘔。

加之角落裏隨地拜訪著的生了鏽的依稀看得到跡和碎的斑駁的刑……從未經曆過的楊菲怎麽可能不害怕？

眼看著難兄難弟即將被抬走重獲新生，當下也急了，手忙腳地指著自己示意寧修遠，張地作都淩。

寧修遠嫌棄地擺擺手，讓人走了。本來就沒打算審楊菲。

等這兩人都離開，寧修遠抬手將端了這許久的茶杯遞回去，起，整了整袖，轉往外走。

宋元青意外地跟上，亦步亦趨，“大人……不審審刺客嗎？”就審了審見義勇為的害者？這就完事兒了？聽說陛下在書房發了好大的火，帝師大人怎麽看起來有些……遊手好閑呢？

寧修遠在前麵背手而行，聞言頭都沒回，隻道，“不急，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我讓席玉來找你。”

就……這樣？宋元青放慢了腳步，有些不確定地打量著寧修遠的背影，暗沉的通道裏，牆壁上的燭火微晃，將熄未熄，年輕的帝師大人筆直的形有些瘦削，有些孤冷，有些……深不可測。

最後，宋元青還是舉步跟上，應道，“是。”

……

寧修遠離開大理寺，就去了書房。

茶是新沏的，張總管彌勒佛一般地捧著過去，“三爺，您喜歡的茶，前兒個剛從雲州送來的。陛下都給您留著呢。”

巧了，凍頂烏龍。

茶不錯，卻不及姬無鹽那喝到的。

寧修遠抿了一口，含笑問張德賢，“這茶……年年會送來？”

張德賢彎著腰回答，“是呢。雲州盛產，每年會送一批最好的過來，今年量不多，陛下誰也沒給，都給三爺您留著呢，您待會兒要帶一些嗎？”

最好的……寧修遠玩味地笑，有些危險……最好的不在宮裏，在雲州尊貴的小公主那裏。

用來待客。

一條主去救火的魚。

陸江江：說人話。

不自量力，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