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拙劣的演技
白行酒量淺,卻也喝得,看起來並無醉意,隻懶洋洋靠著椅背發問,“那位?又是哪位?”
陸江江整個人突然一滯,闔著的眼裏似有清明漸起,他緩緩收了翹著的那條,轉正看白行,以一種格外沉緩的音調喃喃說道,“已故太子妃……上鳶啊。”
手中的酒壇子擱在旁,他像是格外疲倦一般,滿滿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然後將臉埋了進去。
不知怎地,白行突然覺得這廊下的風,吹著有些冷。
既是已故之人,白行實在不知該如何措辭。何況,坊間傳聞他也多聽了一些,一時間便沉默。
陸江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清醒著,埋在膝蓋裏的聲音有些晦難辨,顯得格外消沉,“皇家……有什麽好的。”
泛著意有所指的蒼涼。
白行睜著眼看過去,眼神卻帶了幾分迷糊,有些用力地眨了眨,卻見對方已經從膝蓋裏抬起了頭,靠著欄桿,還是二世祖混不吝的樣子,聳聳肩,“哦,忘了你姑姑也是皇家的人了。還是正宮。”
微風起,縐紗輕舞。
喝了些酒神經都有些遲緩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院門口微微佝僂的形悄悄地轉離開。
許久,白行閉了閉眼,低聲應道,“嗯。”
也不知道應的是前一句還是後一句。
不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喝酒,沒有人說話,各自沉默著。
……
北國夏季的傍晚,總來地比江南早一些。
方才還酷暑難當,此刻暮漸起,風中便多了幾分舒爽的涼意。
橙的暖被頭頂的樹枝分割細碎的暈,這樣的氣氛裏,總能輕易勾起心底最的心思。白老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問邊嬤嬤,“那孩子……姓姬。你說……會不會是的……”
“這世間姬姓之人何止千萬。”
“可那孩子說祖籍在江南……”
“可您和那位夫人的祖籍,在塞北以外。”
“可……”
老夫人還待說些什麽,旁嬤嬤終是歎氣截了的話,“您若尋著似是而非的蛛馬跡來證明就是那位夫人的孫輩,便總能找到一些並不可靠的證據來說服自己的。可是……事實雖然殘酷,老奴還是要提醒您,那位夫人隻有一位外孫兒,就折在東宮……”
是啊……折在了東宮那場大火裏。
眼底最後的一點期待終於淡去,鶴發的老人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很多,有種萬事皆休塵埃落定的悲戚。
晚霞落地很快,線愈發黯淡,以至於眼前的鵝卵石小徑都似乎有些看不清晰。
“我在期待什麽呢……”
“大夫說您最近的神狀態不大好。”
“無妨……皇家呀……真的沒什麽好的……”
聲音散盡風裏,飄忽地聽不清晰,唯有說這話的人,心裏著的,是無人可訴的無奈。
……
沈歆原想著留在風塵居用個晚膳再走,順便說說今日陪著若水一起找玉佩時一些不大正常的細節,沒想,這馬車剛到風塵居門口呢,就看到沈家照顧母親的丫鬟揣著手來回踱步,時不時長了脖子張,顯然是等地急了。
一問,說是父親母親打起來了。
當下沈歆就隻能匆匆告辭,礙於若水在場,連隻言片語都沒給姬無鹽留下。
到了晚膳時分,得了空才派了個丫鬟過來,所說之事和姬無鹽所想差不離——彼時若水拉著沈歆走了一條兒沒走過的路,繞著偏僻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又繞了一段連下人都沒有的小路,才在某個犄角旮旯找到了的玉佩。
用沈歆的話就是,“是個人都能看出找玉佩就是個幌子,隻是不知道繞這麽大一圈到底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
姬無鹽第一反應便是白家有什麽值得大費周章地進去、又借由掉落玉佩逛這麽一圈,可轉念一想又不對,若真是如此,不會帶著沈歆。
剩下的可能就是……若水大抵是寧修遠的人。隻是,寧修遠的人,演技如此拙劣?
暫時想不明白,姬無鹽便也不去多想了,反正靜觀對方的下一步棋便是。
遂道了謝,又問那丫鬟,“沈家如何了?”
丫鬟是個活潑的,聞言嘿嘿一笑,並不當一回事,“無妨無妨、姑娘不必擔憂,常有的事兒……歡喜冤家。”
歡喜冤家?
這個詞多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小丫鬟像個嘰嘰喳喳的麻雀,幾句話就將沈家那些早已家喻戶曉沒什麽可言、但對剛燕京城的姬無鹽還有些陌生的傳聞抖了個幹幹淨淨。
眾所周知,史大夫家裏有個母夜叉,人稱許四娘。是沈老打小的“青梅竹馬、歡喜冤家”,而沈謙沈大人,曾經的大名沈丁頭。隻是這個名字在他參加科考之前就改了,隻為他如何也接不了這樣一個名字被提名在金榜之上。
是的,沈大人對自己能夠金榜題名這件事,從未有過毫懷疑。
偏……有個許四娘。
沈大人苦心孤詣費盡心機也要藏起來、甚至抹殺掉的“不夠麵”的痕跡,總有許四娘大嗓門代為宣傳,以至於……這燕京城中老皆知,史大夫沈大人,名喚沈丁頭,年逾四十,穿花,睡前摳腳、吃飯摳牙,他的那些被天下文人墨客傳頌的文章,許多都是在茅廁裏誕生的。
果然是頗有味道的文章。
總之,高高在上的史大夫……一下子親民了起來。
他們倆鬧了多年,燕京城百姓就瞧了多年的熱鬧,甚至,連宮中陛下貴人們都知道,史大夫家中有個手執雙刀的母老虎……惹不得惹不得。
而史大夫自覺麵丟盡,被無奈之下,才帶著小妾從最初的沈家搬了出去。
彼時一應下人仆從都未帶走,隻是許四娘天生要強,沒幾日就把人全趕走了,沈大人覺得對方不可理喻,當場大吵了一架,如此,才到地如今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