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叔長了脖子從門進去。屋子裡很暗,主子憤怒地大聲斥責著。小主子立在一旁, 整個人陷在影裡,不清他的臉。
衛珖往前邁出一步, 從影裡走出來。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書, 然後抬眼向門口的方向。
啞叔嚇了一跳, 趕跑不敢再聽。
衛珖生辰前一天晚上, 啞叔終於雕好了花燈。他選了蘋果, 這次沒雕小,而是雕了一個平安鎖的形狀。衛珖過來的時候,他捧著花燈給衛珖看, 又後知後覺蠟燭沒有放進去, 他環顧四周,手忙腳地找蠟燭。
“拿來。”
啞叔愣了一下, 聽話地不翻找,獻寶似的把蘋果燈遞給衛珖,即使他已猜到小主子很可能像以前那樣嘲諷他的笨拙, 將花燈摔了。
衛珖接過來,垂眼瞥了一眼。然後,吃了。
啞叔愣愣地盯著小主子。
“以後不準學梵元鬼錄。”衛珖一邊說著,一邊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手。
啞叔猶豫了。他抬起頭去小主子,對上衛珖瞥來的目,他了下肩,掙扎之後,才勉強點了頭。
衛珖知道啞叔在學,雖然隻學了第一重,可那功法畢竟邪門,反噬力太強,輕易左右一個人的悲喜緒,能不還是不為好。
至於他?
即使書被老東西撕了也沒所謂,他修煉這邪功幾十年,早就刻在記憶裡了。自宮從來不是修煉梵元鬼錄的必要,而是捷徑。
衛珖將一大堆藥給啞叔,啞叔茫然地著他。
是給老東西的藥。衛珖詳細地對啞叔說了這些藥的用法。啞叔笑著使勁兒點頭,點頭。
第二天清晨,衛渡讓啞叔將一套服悄悄放進衛珖的房中。他轉就走,燒殘的手費力地飛快轉著椅子,逃一樣。
他怕,怕兒子知道這服是他給他的生辰禮,會被輕易踩在腳下。他怕,怕兒子落過來的目冷漠甚至帶著嘲嗤。
衛珖站在影裡,著老東西倉皇離去的背影。
他垂下眼,去看腳下自己的影子。
重來一次代表什麼?那些恨與執念好像已經困在封存的棺木中。他時常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自己仿佛是個歸來的局外人。
衛珖回到房中,換上老東西給他準備的服。
衛渡正在煩躁地翻著書冊,又扭頭問啞叔:“讓你煮的長壽面煮了沒有?”
啞叔忙不迭點頭。
衛渡頭,衛珖的時候愣了一下。一雪緞的年郎站在門口,是他已經長大的兒子,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一瞬間,衛渡後悔了。如初恨與執念不是那樣深,是不是可以和兒子為正常的父子關系?可是玉檀下的鮮讓他走不出仇深海的困束。
“要離開一段時間。”衛珖說。
“你要去哪兒?”衛渡殘缺的手握住椅的扶手,一雙眼死死盯著面前的兒子。兒子長大了,不聽話,不能再被他左右。
衛珖垂眼著這個曾經過尊過也恨過的父親。他探手,掌心慢悠悠地過老東西遍布燒疤的臉。
“你、你幹什麼!”衛渡覺出幾分屈辱的意味來,抓起桌上的鞭子。
衛珖沒躲。
衛渡愣了一下。
“呵。”衛珖低笑了一聲,松了手,“老廢你可得好好活著,然後親眼看著你求之不得的復國是如何被我輕易完。”
衛渡盯著兒子,慢慢皺起眉。
衛珖離了扶寧,在九月二十二這一日。這一日是他的十四歲生辰,也是沈茴三歲的生辰。
暖西沉時,衛珖趕到了江南。
·
沈府安安靜靜的,明明晚上辦了熱熱鬧鬧的生辰宴。宴席草草結束,誰也沒有心思吃東西,只因為沈茴又昏過去了。小小的子裹在被子裡疼得抖,斷斷續續地咳嗽,偶爾咳出來。
沈夫人迎上沈霆,沈霆剛送趙大夫離。
“你父親什麼時候能回來?”
些不能說出來,可是擔心沈元宏再不來,可能就不到……
“父親跟著林將軍打了勝仗,已經往趕了。他記得蔻蔻生辰,必然也急著來,應該就這幾天了。”沈霆又寬,“蔻蔻不會事的,會好好長大。”
“是。不會事的……”沈夫人跟著說。
三個弟妹站在不遠探頭探腦。
沈霆朝他們招手,道:“都回去休息。不用守在這裡。”
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沈霆更像這個家的主心骨,沈夫人萬事問他主意,下面的幾個弟妹也更是對他對敬重聽從。
沈菩低著頭,小聲說:“給妹妹的布娃娃沒有給呢……”
“等蔻蔻醒了給。”
沈菩抬起頭,一雙眼睛明顯哭過,紅通通的。小聲問:“妹妹明天會醒過來嗎?”
“會。”
聽哥哥這樣說,沈菩便信了,彎起眼睛來。
“嘉綿,送妹妹們回去。”沈霆道。
沈霄規規矩矩地應了聲是,陪著兩個妹妹離開。一離了長兄面前,沈霄明顯輕松許多,能說笑逗兩個妹妹心。雖他是好意,可沈荼和沈菩明顯笑不出來。後來,沈霄撓了撓頭,自己裝出來的笑也散了。
沈夫人在小兒床邊守了許久,直到沈茴安靜地睡著了,才悄聲離去。是睡不著的,隻想去尋母親,和母親一起抄抄佛經,給兒求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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