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崔大夫人送離開健康時，崔茵要回了阿爹生前修撰整理的史冊, 足有兩箱之多, 因為不方便一起帶走，寄存在了丹一客棧之中。

那是阿爹所留下的心，自然要拿回來。

崔茵想著那兩箱東西在崔大夫人眼中無足輕重, 自然不會記得這種小事，上面也沒有崔家的印記，寄存時也用的陳娘子的名號, 不會惹人注意。

蕭緒桓擱下筆, “夫人盡管說。”

崔茵眨了眨眼睛，輕輕吸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怕他拒絕似的, 語調輕，“先前妾從夫家逃出來時, 在丹存了兩只箱子, 里頭的東西……實在是妾割舍不下的東西，妾想去取回來。”

說罷，卻見蕭緒桓原本溫耐心的面漸漸凝住了。

崔茵其實也有些擔心，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崔大夫人會不會已經將東西又取走了呢?或者萬一崔大夫人還記得這兩口箱子, 順著發現的蹤跡。

但不明白蕭緒桓為何不高興。

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他難道連這都不肯幫忙?

“蕭郎君, 這有什麼不妥嗎?”

蕭緒桓看著焦慮疑的眼神，搭在書案上的手微微攥。

“沒有不妥,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大度溫和, “明日便去幫夫人取回。”

崔茵長舒一口氣, 自心底喜悅，展笑起來，“多謝蕭郎君。”

今夜的燭明亮，照見那雙含瀲滟的眼底幾點晶瑩。

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

蕭緒桓默默移開視線，重新執筆，目落回書案上的紙頁。

崔茵見他緒淡淡的，以為是他公務繁忙，故而不怎麼理自己。幾次來書房，都不曾見到過侍奉在側的婢，今日連一個磨墨的小僮都沒有。

隨機聲道，“妾替您磨墨吧。”

春夜，窗外蟲鳴聲聲，清夜無塵，月如銀。半開的支摘窗送進徐徐涼風，將上的一縷蘭香縈滿鼻息。

蕭緒桓原本思路清晰，眼下執筆，卻再也沒有頭緒了，他只好改換翻閱典籍。

“……以其馬面，則城不需太厚，人力亦難攻也……”【1】

蕭緒桓只看進去兩三行，腦海里的思緒重新被侵占。

一向謹慎小心，唯恐泄自己的蹤跡，箱子里什麼東西如此重要，非取不可?

他不免想到，去歲年末，李承璟才將崔茵接來建康，原先在豫章的三年所用的東西定然只挑了重要的帶來建康。

這些東西即便要逃走也要帶著，那會是什麼?

他不該窺探的私，可思緒紛飛，抑制不住猜測……或許，是從前李承璟所贈的東西?心灰意冷決心離開李承璟，可曾經三年的恩過往割不斷，總有些東西存著他們的回憶。

人非草木孰能無，與曾經深的郎君恩斷義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放得下的，所以留著那些件，心底還是割舍不下李承璟吧……

蕭緒桓愈想愈煩躁，一再告訴自己崔茵已經不打算回頭，和李承璟再無關聯了，可每每思及此，心間總是鈍痛。

他又不是崔茵，怎麼知道心里裝著誰。

上次青團的口味，便是下意識將李承璟的喜好記在心里，他雖后悔不該直言嚇到了，可心底總是酸不已。

即便如今崔茵在他邊，關系也有了些親近，蕭緒桓還是有種如在夢中的覺，有時一天未見到，總要沿著長廊走過去，直到能遠遠看見聽竹堂亮起的燈影才安心。

“蕭郎君，您怎麼了?”

崔茵見他神有些冷肅，抬手了眉心，忙擱下手中的墨條，輕輕依偎過去。

抬手用手背輕了一下他的額頭，又了自己的額頭，喃喃道，“怎麼會這麼涼呢……”

神認真且嚴肅，出不解的表來。

人蛾眉微蹙，溫香玉就在側，婉轉低語，殷殷關切。

崔茵以為是自己手的溫度不對，手心放在臉頰上溫了溫，下意識抬手想再探過去，卻被他抓住了手。

一愣，四目相對，見他眼底涌中如同江般的緒，崔茵有些看不懂。

“夫人要做什麼?”

他握著的手腕，凝視著。

崔茵一直以為他上的溫度總是燙的驚人，手腕每次被他攥住，都有灼灼的溫傳來，可這一次，不僅額頭涼涼的，手心也涼涼的，一片。

忽然大膽起來。

微微掙開他掌心的束縛，手指落到他的手背上。

抿，垂眸，輕聲道，“妾以為蕭郎君不舒服，是不是著涼了呀，怎麼這麼涼?”

纖纖玉指，膩如玉，在他手背短暫停留，一麻之沿著手臂流竄。

結猛地滾，蕭緒桓的心跳難以控制的變快。

他本想說句什麼，手背一空，手心里卻有綿的溫熱相。

崔茵歪著腦袋，故作驚訝道，“手心也是涼的，”抬眼看著他，認真問道，“蕭郎君，您是不是冷啊?”

傾過來，一只手藏在他掌心里，雙眼澄澈明凈，仰頭著自己。

蕭緒桓失神了片刻，被那雙眼睛蠱，竟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夜里涼，夫人也不要穿的太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