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應是而出，殿裴正清也與謝星闌商議起諸事安排，秦璋并無實權，此刻聽見窗外風聲呼嘯，便眸復雜地往窗邊走去，待將閉的窗扇打開，父二人皆是一愣。

只見不知何時，天上竟紛紛揚揚飄起銀塵般的雪粒，春雪滿空，素白無暇，似嫌春晚，故作飛花，秦璋巍巍地手去接，又驀然想到義川公主李瑤離去的那個晚上，那一夜州的冬雪，比此時還要紛揚繁，而他的神魂，也好似永遠停在了那個冬雪凜冽的寒夜，直至此刻，他終是不怕百年后，去黃泉之下面見李瑤與秦珂了。

秦璋眼眶微潤，又重重握住秦纓的手，半晌都未說出一字。

祈宸宮的兵變至四更時分才清算完，后一眾臣工眷返回皇宮，先將太后、鄭皇后、李琨三人押懲司，又將鄭明躍父子、定北侯杜巍、以及余下叛眾送天牢。

黎明時分，裴朔押著折了臂膀的鄭明康宮領罪，再加上從城外抓回來的鄭氏兩房與義川公主母子，所有鄭氏嫡系皆了階下之囚。

至天邊出一抹魚肚白時，眾臣工與眷被放歸出宮，這一夜的，方才算徹底平定，亦是在此時，李琰被奉為儲君的消息不脛而走。

凡去了祭天大典者，自知真相為何，但有品階不夠未去觀禮者，起先自以為真是鄭氏謀反，貞元帝病重，可昨夜城中風聲鶴唳，白日又有金吾衛與城防軍來往不絕，即便尚未明晰，滿京城的宦百姓也意識到，大周即將變天。

秦纓與秦璋歸府時已是天天亮，剛回府中，二人褪下吉服，換了素往祠堂去，到了李瑤與秦珂牌位之前，二人同跪案前，秦璋仔細將前后因果道來。

秦璋夙愿得償，語聲沙啞著，說至淚滿襟裳，待上完香，方才被秦纓扶回房中。

秦纓又服侍著秦璋歇下，見忙前忙后，秦璋驀地想到兩月前他與秦纓爭執，將足之事，那時的他，又怎能想到，短短兩月，秦纓便為李瑤母子平冤昭雪。

秦璋心滿意足，見天大亮，忙催秦纓去歇下。

風波初定，秦纓回清梧院之時，便見昨日春雪已消，一暖正破云而出，枯黃了整個冬日的梧桐樹正長出芽，好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秦纓這一睡，便睡到了日頭西斜之時，心俱疲多日，如今驟然松快，難免想貪睡久些，可意識朦朧之間，卻聽得幾道驚詫人聲，立刻令睡意全消。

秦纓起更，揚聲問：“誰在外面說話？”

下一刻，白鴛面凝重地快步而，“縣主，西南軍急報——”

秦纓系扣的手一抖，“什麼？！”

白鴛苦聲道：“西南急報，說南詔與西羌陳兵二十萬，攻兗州！”

秦纓驟然擰眉，“方君然逃回去了？”

白鴛自是不知，這時，秦纓面大變，“不好，只怕不止南詔與西羌，快，快備馬車——”

……

同一時刻的勤政殿中，李琰已換上了太子儀制禮服，清瘦的形坐于案之后，顯得案格外寬大，聽見謝星闌所言，他和殿兩位近臣皆是大驚失。

他急聲道：“謝卿的意思，是說很可能他們還聯合了北狄？！”

謝星闌點頭，“不錯，如今當務之急，除了派人前往西南，統率鎮西軍作戰之外，龍武軍亦要隨時準備增援，而幽州，也要立刻派人北上布防——”

裴正清遲疑道：“可如今北府軍還未送來軍報。”

謝星闌篤定地搖頭，“等軍報送來，便是北狄陳軍邊境之時，屆時，便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們絕不可冒險——”

裴正清看向李敖，李敖著謝星闌，卻是緩緩點頭，“本王相信謝指揮使，裴侯莫要忘了，昨日之所以能確保萬全，皆是因謝指揮使消息靈通，若三國合縱攻打大周，我們反應還慢，那等我們趕到幽州之時，只怕關口早破！”

裴正清嘆道：“可如今無人可用啊，郡王與世子只顧得上鎮西軍，龍武軍我們至多能給崔曜父子，屆時留下德妃與崔夫人在京中，也還可冒險一試，但北府軍該予誰？段宓？段宓雖也掌兵，卻未統領過十萬大軍，何況北府軍世代由定北侯府統帥，我們便是派人北上，也不一定能服眾，兵不服將，這仗又該如何打？”

謝星闌微微狹眸，“今晨我已審過杜巍，他已認了當年所為一切，也確是姜承安之命，依我之意，倘若如今無人可用，便還可用杜巍。”

裴正清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是——”

李敖也道：“就算你大義，我們又如何敢放他回幽州？北府軍唯他馬首是瞻，倘若他心懷怨恨，揭竿而反，憑北府軍有那猛火筒，那可是比鎮西軍與龍武軍加起來還要可怖，屆時，真是什麼人質都無用……”

謝星闌語速極快道：“人質要留，且還要將猛火筒分給鎮西、龍武二軍，一為敵，二不可讓北府軍一家獨大——”

李敖便問：“那讓他回了幽州，打了仗，打完了之后呢？”

至親之仇不可原諒，謝星闌驟然被李敖問了住。

亦在此時，四喜在外道：“殿下，天牢傳來消息，說杜巍想面圣，且杜子勤與杜子勉兄弟二人也在宮門口求見，還有云縣主也在——”

李琰一愕，“這兩兄弟所來為何？”

四喜道：“他們拿著丹書鐵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