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眼侯離上的繃帶:“世子有傷在,更宜多加休養。”
侯離心里有點不舍刺史夫人。只覺和一起,心極好,連灰撲撲的屋角上,都似開出了一朵花。
心里雖這麼想,里卻怎好說不,點頭應好,又殷勤相送。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神李穆有空伴著,三天兩頭地去那里瞧小白虎。
據侯離說,那天過后,小白虎便安靜了下來,再不似先前狂躁。只是,若有三兩天沒看到神面,便又會焦躁,在籠子里走來走去。
神更是牽掛。因李穆嚴令,沒他陪著,不許去那里。便磨著他,陪自己頻頻地跑。
小白虎每次看見來,便在籠子里又蹦又跳。神它“小乖乖”,和它說話,它便趴在籠子里,極其溫順。多去了幾回,漸漸了,神膽子大了,有一回,趁著李穆背過沒留意自己的空檔,壯著膽子,手了它出鐵籠的爪。
茸茸的一只掌,手別提多好了。
說起來也是好笑。當時小白虎就湊過來,從籠子的隙間探出舌頭,著神的手背。
又暖又又,還有點,手背像被一把帶著刺的刷刷過。
當時李穆正在和侯離說話,看見侯離似乎心不在焉,兩只眼睛不停地著自己后,似在瞧著什麼,回頭見狀,一聲怒喝,嚇得小白虎一個哆嗦,迅速收了舌頭,滾到籠子角落,著脖子,一不。
它似乎害怕李穆。
這事過去好些天,李穆還被神拿來埋怨。李穆暗中忍著,終于忍到大半個月后,醫說那白虎的傷應該差不多好了,拆了綁帶,立刻行,人將虎連籠搬上了車,親自送著,遠遠要將它放走。
當日,李穆道危險,不許神同行。那高桓是個熱鬧的人,早聽說了白虎的事,便興沖沖地跟著同行。
李穆恐放得太近,它會擾居民,故大清早出發,疾行一天,足足出去了數百里外,到了一林之前,方停了下來,打開籠門,放出白虎,自己和隨行,退出幾十步外。
那小白虎從籠里出來,沒立刻就跑,在籠子旁,不住地徘徊,張著李穆這邊的方向,竟似還不肯走的模樣。
“姐夫,小乖乖似有靈。它是不是想回去,尋我阿姊啊?”
高桓看著,說了一句。
李穆很不高興。
白虎分了妻子的注意力,和自己說話,三句離不開它也就罷了,不過一只畜生而已。
他更不爽快的,更是侯離。
他那點傷,早就可以回去了。偏這麼久了,借口要管這只畜生,一直賴著不走。
每回神只要去看虎,他必會在一旁跟著,殷勤至極。
實是忍無可忍。
李穆盯了眼還在跟前徘徊不去的虎,一語不發,走到近旁一棵樹旁,折下一兒臂的樹枝,拿在手上,上前幾步,舉起樹枝,沖著白虎大喝一聲。
小白虎立刻后退,朝前跑了幾步,卻又停下了,回頭了眼來的路,長長地吼了一聲,終于撒開四,影宛如一道白閃電,消失在了林之中。
高桓次日回來,把當時景,繪聲繪地學給阿姊聽。
神聽了,悵然若失,心里難免有點怪李穆狠心,竟然就是不讓自己同行。當晚他回來,便沒給他好臉。
李穆卻終于覺得高興了。
先是趕走虎,又送走了再也尋不到借口賴著不去的侯離,一天之,兩樣他看了極是礙眼的東西都消失了,心里很是舒服。知妻子在生氣,當晚在床上抱住了,百般賣力,侍奉得妥妥,次日起來,便又郎君郎君個不停,滿屋子都是聲俏語了。
過了半個月,一日清早,神又想起小白虎,也不知它如今如何,正掛念時,高桓氣吁吁地跑了進來,說一大早,城卒打開城門時,發現城門口的地上,竟有一頭被咬死了的雄鹿。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吸引了很多人去看。他湊熱鬧也去了,看見地上留有兩行足腳印,瞧著像是虎蹤,他便疑心,是先前放走的那只小白虎又回來了。
此后,隔三差五,一大清早,城門附近總會有獵的蹤影。要麼是鹿,要麼是狐,有一回,竟還是一頭野豬。又陸續有守夜的城卒出于好奇,盯牢下頭城門,果然看見半夜時分,似有一道白影在城門附近出沒,想再看清楚些,眨眼卻又不見了蹤跡。
次數多了,李穆自然也聽聞了。擔心萬一真是白虎在義附近徘徊不去,恐制造恐慌,更萬一傷了居民,便特意組織人到附近四追索,但卻無果。
尋不見虎蹤,他也只好作罷了。
時令已進深秋,天氣漸漸地冷了。墾出的田里,今年秋收剛完,便又種下冬季小麥。仇池那邊,也一直源源不斷地送來麻,神組織城中婦人,不停地生產織布,儲備冬冬鞋,而忙碌之余,用剝下來的鹿皮,給李穆做了雙靴子。順便用多余的料,給先前因為自責愧疚而一直郁郁不樂的阿魚也做了一雙,既是安,亦是讓雙腳能夠安然過冬。
而李穆,這時候,也再沒有心思,再去和一只老虎或是傾慕自己妻子的男子拈酸吃醋了。
北方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在義的北方,西金和北夏為爭奪長安,大戰不止。
不止如此,北夏的南面,亦燃起戰火。
一支由許氏和陸氏霸府共同組的大虞軍隊,借了這個機會,開過長江,從許氏經營多年的荊襄出發,目標直指南。
許氏軍隊,由將軍楊宣統領。陸氏則由陸柬之監軍。
北夏腹背同時敵,傾舉國之力,苦苦支撐兩個月,到了這一年的臘月,還是敵不過大虞聯軍,丟了南。
眼見大虞軍隊就要深豫州腹地威脅,而另一頭,西金軍隊,更是勢頭兇猛,接連打了個勝仗。北夏皇帝在權衡過后,終于做出決定,放棄長安,收兵力,回兵豫州,全力對付圖謀的大虞軍隊,以保京都。
李穆一直切關注著雙線戰事。每日,傳遞最新消息的斥候影,縱馬出城門,往來不絕。
大規模的戰,制造了無數的無家可歸者。漢人流民,從各個方向,朝著傳言中的樂土之城趕赴而來。
如今,城中居民已近兩萬。而李穆的軍隊,數量亦已集結至四五萬了。
這個冬天,義軍除了練兵,也沒有閑著。
人怕出名豬怕壯。數萬人口的城池,在北方,如今如同一塊,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歲末冬寒,李穆和附近聞風想來打秋風的幾個胡人小政權打了幾仗,以戰養兵,以戰練兵,戎馬倥傯之間,日子便了來年。
太康一年初春,義城外的那片荒野,冰雪覆蓋下的春草芽才剛剛出尖兒,這一天,一個消息送到了李穆的面前。
西金皇帝谷會隆占領長安,整頓兵力,儲備糧草,不久之后,便調其中十萬兵馬,雄赳赳南下,要來攻打義,滅掉仇池,雪之前使者被殺,先遣軍被滅的奇恥大辱。
西金軍隊強大無比。
這一回南下進攻,和先前那次三萬先遣軍,氣勢完全不同。
何況,他們又剛擊敗北夏,奪走了北夏經營多年的長安,徹底占領隴西,勢力正如日中天。
消息傳開,全城再次張了起來。
蔣弢、郭詹、戴淵、孫放之等這些從前在京口時便隨他的舊將以及這一年間,因作戰出而陸續被提拔上來的十幾名副將,早早全都自趕到刺史府,在外等著李穆的召喚,共商對策。
李穆沒有召集他們。
他亦沒有伴在神的邊。
天黑了,神一直等不到他回來吃飯,以為他在前堂和眾人議事。
因知事關重大,亦不敢過去打擾。
惴惴等了許久,始終不見他回,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來到前堂,想看個究竟。
意外的是,到了,才見前堂門窗,漆黑無。
獨皎潔月,照白了階柱前,那排瓦檐頭的灰黑青龍瓦當。
遲疑了下,慢慢地步上臺階,來到門前,手扶著門環,輕輕推開面前這扇虛掩著的門。
堂中燈未亮。
那張對門而設,他日常與人議事的四方坐榻之上,有個影肅然正坐。面前長幾,橫了一柄三尺長劍。
門檻,慢慢地朝那人走了過去,走到面前,停下。
男子抬起了頭。
西窗月,斜旁而,照出這張廓英毅,雙目暗沉的男子面龐。
他從案后,慢慢地站了起來。
“去年此時,我于江畔,與高相立下了一年之約。長安為聘,汝為我妻。”
“如今約期將至。”
“阿彌,該我為你,去取長安了。”
他凝著,一字一頓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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