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喝了口熱茶,舉起杯子掩住和鼻的時候,眉頭不可抑制的皺了一下,很快舒展如常,沒人瞧見。
他沒留下吃晚飯,母子二人看似最終以和氣收尾,但都是給彼此一個面子。到底是緣至親,不會真的大干戈。但景安的態度實則已經非常堅定,這些年為唐其琛打點部的這些人關係,很多東西也能率先察。唐老爺子對唐耀有心,唐其琛又何嘗不知。
夜降臨,溫度跟著漸滅的天一起,跌了一檔又一檔。唐其琛開車出了別墅園區,立刻就將車停在了路邊。他原本只想緩一緩口氣,但胃裡像是塞了千斤秤砣,扯著他的五臟六腑往下墜。唐其琛整個人只得趴在方向盤上,忍這波痛苦的痙攣。
這輛車是寶馬,他不常開,所以備用的胃藥都沒在這車裡。等最疼的這幾分鐘熬過去了,唐其琛才強打神,撐著把車開去了老陳的診所。老陳看到他人時,都嚇了一跳,「快躺著。」
他攙著唐其琛的胳膊,連番問:「疼多久了?」
「昨天就不太舒服。」
「喝酒了?」
「這幾天在澳洲簽合同,喝了一點。」
「最近這樣疼的時候多不多?」
唐其琛沒說話。
「你還瞞著我?」老陳沉了臉,「半個月,兩次有沒有?」
唐其琛說:「三回了。」
老陳倒吸一口氣,「那你還不上我這兒來!」
「吃你開的藥,止疼了。」
老陳親自給他做了片兒,了去化驗看,然後給他先掛上了吊瓶。唐其琛蓋著被子,呼吸漸漸平穩。病房的頂燈亮著,他沒扎針的那隻手虛虛抬起,遮了遮眼睛。一旁正在配藥的護士輕聲問:「唐先生?」
唐其琛聲音嘶啞,「麻煩您幫我把燈關掉。」
「關掉不行呢,您這兒的藥得看著,我幫您調暗一點好嗎?」
「謝謝。」
房間裡就像日升月落,很快變暖黃調,墻上倒出的影子放大,暈出一團團暗影。唐其琛舒服了些,眼睛慢慢能睜開了。這時,門被推開,老陳穿著白大褂,戴著無框的金屬眼鏡,高的鼻樑撐著,額前搭下幾縷細的劉海,不茍言笑的樣子更添嚴肅。
他把檢驗單放在桌上,然後給唐其琛把吊瓶的流速又調慢了些。
唐其琛瞥見那些報告單,聲音淡:「怎麼說?」
「白細胞都到15了,你炎癥太厲害,消炎吧,不然又得發燒。」老陳坐在凳子上,「上回異常的幾個指標都降下來了,但你別不當回事,個空,過來住幾天院,我給你安排做個詳細檢查。」
唐其琛事務纏,吃個飯都要抓,幾天時間對他都是奢侈的。
老陳多半猜到了答案,嘆了口氣,「我知道勸不你,但你子不僅是你自己的,爲了亞匯,爲了唐家,你也不能垮是不是?」
唐其琛闔上眼,臉龐側去一邊,五神之間看不出半分閒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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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半,溫以寧和李小亮在德莊火鍋海吃了一頓,捎著的還有江連雪。上午唐其琛走後,溫以寧就打電話告訴這隻頭烏可以回家了。江連雪還納悶呢,說,你那男朋友很夠意思啊,大老遠的來看你一眼就走了?
溫以寧沒多聊,就說晚上小亮老師請吃火鍋,要不要一起去。
白吃白喝傻子才不去,江連雪還特地化了個妝。穿上了新買的外套。小亮見到不是溫以寧單獨赴約,表一剎的驚楞,但很快恢復如常,笑瞇瞇的說:「嗨!我都不敢跟你們走一塊了,跟兩姐妹似的,顯得我跟個大叔一樣。」
江連雪被哄的心花怒放,跟李小亮天南海北的侃。一頓火鍋吃下來簡直歡聲笑語。中途李小亮去洗手間,江連雪意味深長的用腳尖勾了勾溫以寧的。
溫以寧莫名其妙:「幹什麼?」
江連雪笑瞇瞇的說:「小亮老師真沒希了?」
溫以寧被一口辣醬嗆的猛烈咳嗽。
江連雪翹著,優哉游哉的拆了一包煙,夾了一在指間,平靜道:「小亮適合過日子,可惜了,這種好男人,你和我都沒這個福分。 」
溫以寧猛灌一大口水,玻璃杯磕著桌面砰的一聲,沒說話,但臉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頓火鍋是江連雪買的單,李小亮特不好意思,開車送們回去念叨了一路。江連雪嬉笑著說:「沒事兒,我是拆遷戶,有錢。」
李小亮笑的憨厚。溫以寧忍不住白目,「可把你能耐的。」
拆遷款是到位了,打進了江連雪的戶頭。這些事溫以寧沒管過,在上海也管不著。加人頭補償費一共也有一百六十多萬,政府限定下個月底之前都搬離。江連雪跟在微信上提過,說是找了一個新樓盤,現房裝,手續什麼的還在辦。溫以寧回來的,也不在意這些,隨高興就好。
江連雪談起錢就啖瑟,翅膀都快飛上天了,李小亮也配合,說搬家的時候一定來幫忙。
到了地方,李小亮解開安全帶也跟著下車,「江姨,上回朋友從麻帶了兩箱橙子,您拿一箱嘗嘗,我覺得甜的。」
溫以寧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呢,江連雪連連答應:「好好好,我最喜歡吃橙子了,肯定甜,我們亮亮送的能不甜麼!」
李小亮嘿嘿笑:「得嘞!我給您搬上去。」
溫以寧上樓前,在一樓的快遞櫃裡取了個快遞,一個中等大小的盒子。最近沒買東西,不知道這是什麼。看寄件人寫的也很模糊,就一個x小姐。溫以寧放手裡掂了掂,猜不出。
進屋後,江連雪的狐朋狗友打了電話過來,這人又下樓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溫以寧給李小亮倒了杯水,「小亮老師嗑瓜子嗎?我幫你拿。」
「別忙,我喝水就行。」李小亮很自然,以前也沒來,不管人還是朋友,他跟溫以寧的關係就跟半個家人了一樣。
邊聊著天,溫以寧邊把剛才拿上來的快遞給拆了。
膠帶纏的,李小亮鑰匙上有瑞士軍刀,遞給,「用這個劃。」
溫以寧劃了一刀,聊天說:「齊齊不是說要開公司麼?怎麼樣了他?」
「工商執照下不來,卡著了吧。」
快遞箱打開,溫以寧看到裡面還有一個白的包裝盒,「那得走點關係。」
拿出白盒子,放在手裡搖了搖。
李小亮看了幾眼,隨口問:「買的什麼?」
「不知道,我沒買東西啊。」溫以寧不做他想的把盒子打開,裡面的東西還用塑料薄包著。
李小亮一直盯著,皺眉,忽然反應過來,瞳孔睜大,大聲喊:「以寧別看!!」
但已經晚了。
溫以寧掀開了塑料紙,一個渾被滿刀,腦袋沒了一半,還有真漿的娃娃猝不及防的出現--
這個娃娃是仿真人的,眼神邪暗,表詭異,勾了一邊角,森森的對你笑。一臉的,服破敗,也斷了半截。
溫以寧如墜冰窟,摀住臉失聲尖:「--啊!!」
李小亮把娃娃奪過來,飛快的放進紙盒,嚴嚴實實的蓋好。他沉了臉,無不擔心的安溫以寧:「好了好了,是假的,寧兒別怕。」
溫以寧的臉深深埋進掌心,整個人都在抖,腦海裡某些不好的回憶轟轟烈烈造訪。那一年也是秋天,站在廢舊工廠的一荒樓前四張,尋找以安。突然,一個重「嘭」的一聲砸在一米遠的地上。溫以安半邊臉朝向,眼睛鼓脹如青蛙,和目相對。妹妹了無聲息,從後腦勺流出的如電影的慢鏡頭,染紅了溫以寧的眼。
那是一生都走不出的深淵舊夢。
溫以寧渾發抖,四肢末端是供不上的冰涼,沒有半分活人氣。直到李小亮的聲音傳耳裡,才意識漸醒,後背冷汗直冒。
誰送的?
是不是網上那些極端還記仇?
老家地址們都知道?
溫以寧一陣惡寒。
「寧兒,還好嗎?」李小亮滿眼焦急關切。
溫以寧緩緩點了點頭,三魂六魄歸了位,「沒事兒,我就是嚇著了。」
的臉回了,看著又正常了些。李小亮稍稍寬心,「需不需要報警?」
溫以寧沉默了片刻,說:「報警也沒用,就是惡作劇吧。」
李小亮言又止,眼神閃躲了番,還是把話咽了回去。等江連雪打完電話回來,李小亮才起離開,他走的時候把那個快遞盒子也帶上了。
溫以寧像在游泳池泡了個澡,渾都是的,洗完澡就鎖著臥室門躺在床上。任江連雪敲門送橙子也沒有開。
淩晨三點,從噩夢中醒來,猛地坐起,心臟狂跳,一口氣都順不上來。
臥室安安靜靜,秋風從窗戶外溜進來,捲起窗簾悠悠晃搖。
溫以寧蜷在床上,雙手抱了膝蓋,頭埋在其中大口呼吸。最後不了了,出手機,著手指按了唐其琛的號碼。一聲又一聲的長嘟音,像是宿命敲打雨夜的迴聲。在腔肺腑恣意闖,磕著的、、骨骼都在悶悶發疼。
這麼晚了,溫以寧其實不抱希,但就在要掛的前一秒。
電話通了。
唐其琛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傳來,「念念。」
溫以寧一手摀住,屏住呼吸,只有眼角的餘格外亮,格外熱。
唐其琛問怎麼了?
溫以寧用比他還沙啞的聲音說:「沒事,老闆,我想你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唐其琛再開口,直接穿心事:「是不是做夢了?」
溫以寧的眼睛更燙了,哽咽的嗯了聲,「夢裡沒有你。」
安靜數秒,唐其琛的聲音像是著手機發出來的,深沉耳的哄著人,他說:「夢裡沒有我,但以後的每一天,你都有我……念兒,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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